人口少，再加上宗门的定期清理，造成的破坏还没寻常野兽严重。

  生机盎然的自然生态带来的除了美好的自然风光，还有数量惊人的猛兽。

  蓝星历史上，商代时商王在田里田猎，田猎收获中只猛兽便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唐朝时有住在城市里的人被老虎叼走，到近代时南方虎灾甚至能上新闻，惊动京城。

  已经有几十亿人口的蓝星尚且如此，一颗星球只几亿人口的修真世界只会更严重，偏偏修真者们不知道是出于高傲还是懒政，只处理妖兽，并不处理寻常野兽。

  虞微判断是懒政，每个地方的妖兽数量少，修真者也没好多少，真要处理寻常野兽的问题，修真者这辈子都不用干别的了，但因此什么都不做就真的是懒政。

  “有了妖类帮忙，凡人聚落的安全指数也会上升。”虞微总结道。

  峨兹道：“但你怎么保证妖类不伤人？毕竟你让他们发的誓是不吃智慧生物，不是不伤人，拥有法力的妖类想伤害凡人，太容易。”

  虞微笑道：“若是已化形的妖，那我是没办法的，但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妖兽与宗门敢随意分派给散修解决的小妖，有哪个是真正强大的妖？都不用修真者，来个先天武者都能解决他们。无灵根的凡人无法成为修真者，但他们可以习武。”

  “即便倒霉的碰上武者也解决不了的妖，聚落里也并非没有修真者，宗门收徒挑灵根挑资质，有大量杂灵根的凡人无法拜入宗门，又通过各种门路得到修炼的功法成为散修。而以这个世界的凡人对生孩子刮彩票的热衷，生存环境的安全指数上去后必定会生更多孩子，人口基数上去了，有灵根的人口也会增加，杂灵根人口亦然。只要不是那种移山倒海的大妖，一群散修不至于连个妖都收拾不了。”

  峨兹想了想，道：“但很危险，散修凭什么为凡人拼命？”

  虞微笑。“听说过通货膨胀吗？”

  峨兹思考须臾。“货币发多了后钱不值钱？这与散修有什么关系？”

  “钱多了会不值钱，修真者也一样。当人口基数暴增，修真者的数量会大增，但凡人的生育热情终有耗尽的一日，最终会向低出生率转型，人口慢慢减少最终停滞。而修真者的寿命比凡人长，在时间的累积下，修真人口终有一日会超过凡人人口。”

  “仙人与高阶修真者不好说，但低阶修真者一定会严重贬值，不再值钱。你猜彼时的低阶修真者对自己的定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卑微的凡人？”

  虞微笑容灿烂而自信的看着峨兹。

  峨兹蹙眉思考。“未来的时代，贬值的只是低阶修真者？”

  虞微赞赏的摸了摸峨兹头发柔软的脑袋：“师尊真聪明，不过高阶修真者还是值钱的。”

  六万年后低阶修真者与凡人并无多少区别，这也是照宣敢于培养杂灵根低阶修真者的底气，凡人军能够在各个宗门的地盘发展的根本原因，因为杂灵根低阶修真者的阶级与凡人已经统一了。

  中阶修真者的阶级没低阶修真者那么离谱，但也是断崖式的阶级下沉。

  虞微估摸着，若修真世界不亡于末日之灾，过个几万年，中阶修真者必然阶级下沉至凡人，若那时还有凡人。

  峨兹沉思须臾。“你教那些伎人习武与增产的农耕技术时还让他们背下基础修真功法，为的是日后让他们去各个聚落，教人习武的同时也增加散修人口？”

  虞微拊掌。“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峨兹也。”

  峨兹想了想，问：“通货膨胀也需要时间，少则数万年，多则数十万年。在这个阶段里，你如何觉得那些新增人口在成为既得利益者后不会给凡人更深重的伤害？”

  虞微笑。“肯定会带来更深重的伤害，如今因为修真者数量少，纵使修真大能干一架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受限于人口，祸祸的地方也不多，待来日修真人口暴增，这样的事会变作寻常。”

  峨兹困惑的看着虞微。“你很清楚这些，却相信未来是光明的。”

  “怎么说呢。”虞微努力组织词汇。“我因车祸残疾而自闭在家那些时日，闲的没事干，读东夏二十四史与近代史打发时间，自史书中发现一个很奇异的现像。”

  “什么现像？”

  “我发现，人性从来都不理智。在生存所需的基本物质条件都达不到保障时，人会如同野兽一般不择手段，只为活下去，为此可以灭绝人性，践踏人间一切道德，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与利益更重要。但当基本的物质条件得到保障后，人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变化，他们开始轻生死轻利益，甚至为了追求某个目标而接受相对他们的能力水平而言，可称为自虐的物质水平，只要满足基本的温饱就行，吃得可以不精细，衣服可以不美丽。”

  “曾经视为一切的东西被弃如敝履，明明大部分时候都是类人群星闪耀时，这不科学不理智反人性。”

  虞微神情莫名。

  “工业时代前，物质极度匮乏的古典农耕时代便已存在这种不科学现像。唐朝时有一对兄弟，哥哥白居易写的诗充满对底层人民的同情与思考，他弟弟更绝。”

  “白行简写了一本叫《李娃传》的小说，每个人物都写得栩栩如生，逻辑通畅，最后的结局却堪称魔幻，女支女出身的李娃不仅与世家子结婚，还成了邢国夫人。虽然小说作者为了赚钱，什么都能写，再怎么能写，文字终究是作者本人思想三观的载体，人无法写出完全违背自身三观思想的作品。你可以未来思想三观改变了，但写的时候，小说必定符合作者当时的思想三观。”

  “但唐朝贵贱不婚，身为贵族，白行简不可能不明白这点，理论上，他的脑子里就不应该有贵族可与贱民通婚的想法。”

  “白家兄弟俩并非史书中唯二不科学案例，类似案例在帝王将相家谱的史书中还有许多，有出身贵族的，也有出身平民甚至贱籍的。”

  “而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工业时代，不知道是否年代更近所以史料更多的缘故，这种不科学的现像呈井喷发展。你敢信，最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是工人阶级的死敌资/本家？一个资/本家为自己阶级死敌提供了最强大的思想武装。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这种背叛利益立场，轻生死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即便是国际局势尘埃落定的后二战时代，国际局势尘埃落定，全球被瓜分，众多小国不得翻身。我在蓝星时看过一个up做的奇葩小国事迹，不论如何挣扎，即便推上去一个靠谱的领导，也还是会被昂撒搞下去，换上先顾昂撒利益的类人仁君典范。最终忠于国者，不得善终，甚至死无全尸，仁君典范们安享晚年。”

  “但即便有那么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也始终有傻子不肯妥协，就是要挣扎。明明妥协可以得到更多利益，过上优渥的生活，可以安享晚年，毕竟昂撒对忠于他们的仁君典范还是够意思的。”

  “这种不科学不理智反人性，六万年后我读人族纪年时也感觉了。”

  虞微看着峨兹。“从巫鬼时代活到如今的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我通过史书冰冷的文字尚且感觉到那种反人性的震撼，遑论亲眼见过那些反人性不科学傻子的你。

  峨兹阖眼，有无数身影在眼前浮现。

  他已很久没想起那些化为尘埃的家伙，如今忆起，恍然发现，过去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那些傻子的音容笑貌。

  “你是对的，天下大乱时，会有无数反人性的家伙自人群中走出，建立比昨日更好的秩序，如巫鬼时代，如世家时代。世家时代的秩序在如今看来是一坨不折不扣的狗屎，但比起巫鬼时代是真的进步了，宗门时代亦然。不论后人看过去的秩序觉得如何狗屎，但生活在各个时代的人却是发自内心的认可新秩序，只因今日真的比昨日好。而创造这些秩序的人是一群傻子，不惧生死结束了昨日的秩序，参考昨日秩序创造出比昨日美好的今日秩序。”

  峨兹睁眼看着虞微。“但没人会主动推动天下大乱，你在蓄意推动天下大乱的到来。”

  虞微不以为然。“你说得好像我是什么阴谋家一样，六七千年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我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想让这个过程变短，让明日来得早一点罢了。”

  峨兹点头。“你不是阴谋，你是阳谋，所以你更无解。”

  解决阴谋只需要干掉阴谋家，解决阳谋，洗洗睡吧，将阳谋家挫骨扬灰都没用。

  虞微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毕竟我站在两个世界历史的肩膀上。”

  峨兹的眼眸中露出怜悯。

  那是必然到来的历史，但当人间死伤相藉时，做为推动者的你真的能维持精神状态的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