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爱的护花使者(1 / 2)
「欢迎光临,这位冒险者,您今天有什么需求?」
只要说想找她们商量今后探索迷宫的计划,她们都会爽快答应。
「好的,我现在去请专员,请在面谈室里稍等。」
如果说想申请升级,她们会眯细眼睛祝福自己。
「恭喜您。从现在起,您已正式成为……第三级冒险者,期待您今后更多的活跃表现。」
若是别有用心约她们今晚吃晚饭,她们会用满面笑容即刻回答:
「没有需求的话,就请回吧。」
然后,当新的冒险者站到迷宫入口时,她们会带着微笑表示欢迎。
「欢迎来到迷宫都市欧拉丽,我们公会诚心欢迎您。」
公会本部,窗口服务小姐。
她们一手包办冒险者们的各项事务,是公会之花。
*
今天公会本部还是一样嘈杂。
白色大理石的宽广门厅里满是熙来攘往的冒险者,甚至有点让人透不过气,他们背上、腰上携带的剑或盾与金属扣互相摩擦,发出铿铿锵锵的金属声。如果是精灵就是法杖或弓箭,矮人则是斧头或槌子等等;多种亚人形成的集团,装备着适合各自种族的武器与防具。
冒险者们大多走向布告栏或巨大告示牌,要不就是服务小姐待机的窗口前。
「这位冒险者,您早。」
「是,关于这件事——」
「就前提规定来说,地下城内捡到的物品权利属于拾主,因此最好不要太期待能找到失物……」
并排站在柜台后面的服务小姐,各自应对在自己面前排队的冒险者。
态度凛然的她们也是一样,种族各异。有人类,也有犬人、猫人与精灵。如果要举出共通之处,就是每位服务小姐都貌美如花。
公会的服务小姐无一例外,选的都是漂亮宝贝。
在公会本部当中,窗口是冒险者最先造访的场所,做对应的服务小姐对他们而言,可以说占据了对公会的第一印象。由于冒险者对公会的好感多少会影响到迷宫探索的——更进一步来说,是「魔石」的回收——贡献度,因此选聘服务小姐时,应对举止与器量不用说,容貌姣好的特别容易优先录用。
因此,对大多长得像野兽一样凶暴的冒险者们投以笑容的,就自然净是些称得上美女或美少女的红粉佳人。
「——冒险者quest委托已确定完成,辛苦了,公会会代为通知委托人client委托达成。」
身为半精灵的埃伊娜,也是公会的一位服务小姐。
及肩的茶色秀发,绿宝石色emerald的眼眸与眼镜。尖尖的耳朵,显示出体内的一半精灵血统。
公会仲介的冒险者委托完成,她将委托人交给公会保管的报酬,转交给兽人女性冒险者们。
「那么这是报酬,请收下。」
看到拿出来的道具箱item box,冒险者们高兴地互相击掌,埃伊娜不禁笑了笑,躬身行礼。目送她们离开后没多久,马上又要对应排队的下一位冒险者。
埃伊娜大约从五年前开始在公会服务。
她从学区毕业后,也因为家庭问题,而选择了公会做为职场,不过埃伊娜觉得这份工作还满适合自己的个性。当然也会碰到一些难过的事,但她发掘到的工作价值更胜于此,埃伊娜也知道自己很爱照顾人,所以每天都尽心尽力,帮助钻进地下城的冒险者。
今天也是一样,埃伊娜对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要求,一件件设法处理。
「埃伊娜,欸,我们去吃饭吧〜」
「嗯,好啊。」
不久,到了午休时间。
原本摩肩擦踵的冒险者人潮也完全散去,阳光洒落的门厅得到了少许平静。
顺畅消化完冒险者的需求,服务小姐们举起双手伸展身体时,埃伊娜隔壁窗口的人类少女出声叫她。
桃红色头发晃了晃。
可爱的娃娃脸表情丰富,非常惹人喜欢。
与埃伊娜同样身为服务小姐,从学生时代就是朋友的蜜西亚•弗洛特好像等不及了,催促着埃伊娜。
「我饿死了啦〜,前胸贴后背了〜」
「等一下啦,蜜西亚,不要拉我嘛。」
埃伊娜被蜜西亚拉着手臂站起来,跟其他服务小姐说她们要去休息。
代替两人顾窗口的同事挥挥手叫她们慢走,埃伊娜她们就离开了。
「前阵子我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店喔〜,在西区那边。」
「蜜西亚,那能在休息时间内赶回来吗?」
「嗯……应该可以吧〜」
「我说你啊……」
看蜜西亚总把事情想得很乐观,埃伊娜的表情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板一眼的埃伊娜与有点脱线的蜜西亚,从认识时起到现在的职场,常常都是两人一组。
她一边跟从来没变、学生时期以来的朋友开心聊天,一边走出公会本部后门,来到与大道方向正好相反的街道。
「埃——埃伊娜妹妹——!」
「啊……多鲁木尔先生?」
一个大嗓门传进埃伊娜的尖耳朵里。
转头往呼唤声的方向一看,有一名矮人青年在那里。
身旁的蜜西亚愣了愣时,他举起手往这边跑来。
「好、好巧喔,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俺正好经过这里……」
他那一听就知道在说谎的声调,让埃伊娜苦笑了。
多鲁木尔是个体格壮硕的大汉,很有矮人的风格。一百七十C的身高在他的种族中算是高个子,手臂与双腿都很粗。
没留胡子,双眸总是弯成弓形。再加上带口音的讲话方式,给人一种刚来自村里的乡下人印象。
多鲁木尔搔着他那大鼻子,紧张地对着埃伊娜笑。
「埃伊娜妹妹,你是不是要去吃午饭啊?俺其实也是……不、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怎样?当、当然是俺做东!」
「不了,怎么好让您破费……那个,多鲁木尔先生,今天有同事跟我一起……」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多鲁木尔总是装做偶然遇见邀埃伊娜吃饭,说真的,埃伊娜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看那包裹强壮身躯的铠甲就知道,他也是冒险者。他名列LV.3——高级冒险者之一,实力也很了得,埃伊娜以前是他的迷宫探索顾问,两人还算有点交情。
她也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意思。
埃伊娜无意自恋,但也不能故做迟钝。
(虽然他不是坏人……)
被冒险者追求,对公会服务小姐来说是家常便饭。
然而就多鲁木尔来说,他跟其他摆明别有用心的冒险者不一样,偏偏看得出来是真心的,她反而不好用服务小姐的应对方式强硬拒绝。即使用拐弯抹角的言词委婉拒绝,他的态度也没有改变。
「……埃伊娜〜,如果妨碍到你们了,我一个人去吃饭好了?」
「不、不要乱说啦,蜜西亚……!?」
「哒、哒哈哈哈!别因为俺们看起来登对就说自己碍事嘛,没有的事!」
蜜西亚笑眯眯地拿埃伊娜寻开心,让她又急又气,看到多鲁木尔趁机得意起来,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再加上多鲁木尔年纪比自己大,埃伊娜好生烦恼。
「适可而止吧,下贱的矮人,你看不出来埃伊娜小姐很困扰吗?」
「呣?」
这时,一阵锐利的声音抛来。
多鲁木尔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名正可说是「眉清目秀」的精灵冒险者。
金发加上比埃伊娜更尖锐的耳朵,身穿皮甲,背上装备着箭筒与弓。身高虽然跟多鲁木尔差不多,但体型正好相反,修长柔韧。
精灵青年毫不隐藏带刺的氛围,说了声「闪开」就粗鲁地走过多鲁木尔身边,来到埃伊娜面前。
「卢、卢维斯先生……」
「您还好吗,埃伊娜小姐?这个男人有没有用脏手碰您?」
「你说啥——!?」
多鲁木尔对恶言恶语大动肝火,至于精灵卢维斯则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卢维斯也是跟埃伊娜认识的高级冒险者——LV.3之一。埃伊娜与他的关系就跟多鲁木尔一样,好像是过去担任顾问时,不小心得到人家的好感了。
卢维斯用精灵典型的讨厌态度应付完多鲁木尔后,重新转向埃伊娜,「嗯嗯!」刻意咳了一声。
「方才我经过一家店,看到了美丽的郁香花。我觉得它很适合埃伊娜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请您收下吗?」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卢维斯先生……」
卢维斯将双手抱着的花束递给她。
五彩缤纷的花丼让埃伊娜惶恐不已时,从旁伸出一条粗胳臂,一下子把花束抢走了。
「你、你做什么!」
「哼!你才是在让埃伊娜妹妹困扰吧!在这种地方把这种娘娘腔的花塞给人家,也替埃伊娜妹妹想想吧!」
「连花卉都不懂得欣赏的野蛮矮人……!不准靠近我们高洁的种族精灵!」
「埃伊娜妹妹是半精灵!少跟你这种讨厌鬼扯在一块!」
两人仿佛象征了一般精灵与矮人的关系,互相咆哮怒骂。
看到这已经看过好几次的场景,埃伊娜完全不想劝架了,说「失、失陪了」低头告辞。他们吵架吵得正热烈,没注意到。
埃伊娜推着蜜西亚的背,几乎是匆匆逃离现场。
「这样好吗?」
「不好……可是我在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埃伊娜回头瞄了一眼背后,看向额头几乎要碰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地吵嘴的多鲁木尔与卢维斯。
就如同面前的光景所示,两人完全合不来。
自从他们将对方视为情敌(?)以来,这种关系似乎更加明显。
实际上最近这几天,两人的行动有点过火……这样说或许夸张了,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行为越来越激烈了。
虽然两人之前就对埃伊娜表现出些许好感,然而到了最近,他们开始会挑埃伊娜离开职场的私人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刚才的多鲁木尔一样,他们还常常好像守在公会后门一样等着埃伊娜出来,或许可以说他们的行为越来越恶化了。
就好像在竞争似的,用尽各种办法要接近追求埃伊娜。
(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可是……)
多鲁木尔与卢维斯吵完架,以同样的动作转动脖子。
两对定睛注视自己的眼睛,让埃伊娜赶紧转回前方。
背后感受着两人的视线,埃伊娜困窘地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
*
公会本部,资料室。
储藏了都市与周边地区的历史、怪兽及地下城情报的广大书库,座落于穿过门厅、一般不对外开放的职员用走廊的前方。有如图书馆的空间共有两层楼,高大的木制书柜宛如迷宫般复杂排列。
柜子、地板与柱子都被厚重沉稳的深茶色dark brown占据,身穿黑色套装的职员们拿着书本静静穿梭其中。
「结、结束了……」
「好,辛苦你了,我看看……」
同事们为了各自的目的找资料时,埃伊娜待在放了好几张桌子的阅览室。她坐在椅子上,从正面被桌上堆积如山的图鉴包围的白发少年——贝尔手中接过羊皮纸。
这是定期实施的地下城个人讲学。
埃伊娜此时,正在跟自己负责带的贝尔两人开读书会。
有一种职称叫「顾问」。
就是基于冒险者的自由决定,由公会提供支援迷宫探索的专员。
公会会尽量依照冒险者的要求——性别与种族等等——分配顾问,因此在窗口有较多接触机会,长得又漂亮的服务小姐比较容易被指名。虽然实际上有个隐性法则「指名谁就百分之百不是谁」——总而言之,埃伊娜至今也担任过好几名冒险者的顾问。
然而她因为工作效率好而被上级器重,事务工作与重要案件也经常找上她,因此由于工作量的关系,以往负责带的冒险者都交接给后任顾问了。
目前埃伊娜担任顾问的冒险者,就只有贝尔一人。
「……这个嘛,到『中层』为止的怪兽,几乎都背起来了吧。」
「真、真的吗?」
「嗯,所以——来,临时考。写出各种怪兽的具体应对方式,还有每个楼层的地形特征。答错的地方要复习,重新记起来。」
「……是!」
眼见一张新的羊皮纸拿到眼前,贝尔先是一脸绝望,然后缩紧下巴点点头。
看着少年抱头苦思、拼命动着羽毛笔的模样,埃伊娜眯细绿宝石色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他。
埃伊娜有她独特的一套顾问作风。
除了一般迷宫探索的咨询与讨论外,她还会像这样约负责的冒险者出来,实施读书会——把地下城的庞大知识灌输给对方。
埃伊娜容貌美丽动人,教育却相当严厉斯巴达,负责的冒险者都怕她一连串的指导怕得要命。每个人都会忍受不了而至少逃跑个一次,就连多鲁木尔与卢维斯也曾经叫苦。
目前来说,贝尔还在努力撑着。
那双深红眼瞳有时泛着泪水,但还是勉强坐在桌前。
他的原动力来自于憧憬。
目标的高不可攀,让他拼命跟上埃伊娜的严格训练。
他那有时看了让人担心的憨直性情。
即使摔倒了也能一再站起来的真挚态度。
这些埃伊娜都很喜欢。
至少成了她想积极援助少年的原因之一。
(时间差不多了……)
埃伊娜原本温和地注视着贝尔的脸,此时视线向上,仰望装在柱子上的时钟。
短针指着的数字是十,由于事前有联络,【赫斯缇雅眷族】应该已经听贝尔说过要开读书会了,但也不好继续把他绑在这里。
也因为已经入夜,资料室里的职员也寥寥无几。埃伊娜他们待着的室内中央阅览室,只听得到羽毛笔写字的声音。
过了一会,完全燃烧殆尽的贝尔交出了羊皮纸。
他还是有点不细心,几个地方答错了,不过埃伊娜苦笑着,决定这次就先放过他。
这份课题下次再解决吧。
「辛苦了,贝尔,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谢、谢谢你。」
贝尔抬起趴在桌上的脸,露出笨拙的笑容。
埃伊娜说「你等着,我来收就好」,但他还是帮忙收拾,跟埃伊娜一起把拿来的参考资料放回书柜上。
也因为探索了迷宫回来,贝尔重新穿起拆下的装备,然后两人离开资料室,经由职员用走廊回到门厅。
贝尔跟埃伊娜告别,脚步有点不稳地离去,埃伊娜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到最后。
「辛苦了,埃伊娜〜」
「蜜西亚……还有大家……」
埃伊娜回到办公室时,受到了女性同事们的欢迎。
在这么晚的时段,难得看到服务小姐全员到齐。
「真亏你能陪冒险者这么久耶,又没有加班费。」
「啊哈哈……」
年长的服务小姐说的话让埃伊娜苦笑着,接过倒了红茶的瓷杯。
一群同性坐在桌边或椅子上围成一圈,趁着工作空档谈笑一会。
「对了,我们听说啰,祖尔,今天又有冒险者想泡你?」
「……蜜西亚。」
「有什么办法〜,人家就是憋不住嘛〜」
埃伊娜轻轻瞪了密告的朋友一眼,得到了一个毫无歉意的笑脸。
她正忍着不叹气时,刚才那个年长的服务小姐不高兴地双臂抱胸。
「吼,明明有我在,就只会找上祖尔……冒险者都瞎了眼吗?」
「可是,萝丝,你不是看不上当冒险者的男人吗?」
「当然啰,什么冒险者,就算拜托我我也不要。」
唤做萝丝的狼人女性玩弄着红色长发,接着说
「跟那些急着寻死的家伙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气氛变了。
就像赞成她说的话,服务小姐们视线低垂或是别开目光,也有人喝着茶不说话。
「那些家伙说什么喜欢你啊爱你啊,结果还不是回不来。反正这些冒险者比起女人,就是比较迷恋怪兽啦。」
她吐舌说出的酸言酸语,看起来也像是虚张声势。
服务小姐们或多或少——不,公会的相关人士都会跟冒险者保持距离。
没有人会跨越划出的一条线。不对,应该说是渐渐没有了。
因为就跟她刚才说的一样,那些人都丧命了。
就在这欧拉丽地下扩展开来的迷宫深处。
在她们当中,想必也有人真心爱上冒险者他们,然后哭湿了枕头吧。埃伊娜在自己负责的冒险者变成遗体从地下城回来时,也曾经一个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看看身旁,就连蜜西亚都收起了活力,变得静悄悄的。
冒险者是带有风险的存在,搞不好明天就会突然失踪。
所以大家都不愿与他们太亲密。
表面上佯装出笑容与温柔话语,实际上服务小姐们的本质,永远是公事公办。
「祖尔,我不会到这时候还要管你怎么做……不过你如果总是八面玲珑,总有一天会后悔,也会出事的。」
「……是。」
在这些服务小姐当中,只有埃伊娜刻意与冒险者们拉近距离。
她爽快答应冒险者的需求,细心做事前讨论,主动举行讲学。
埃伊娜想尽量帮他们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好让他们能从地下城平安回来。
她不愿就认定他们回不来,一心不希望他们死。
埃伊娜尝过好几次心碎的感受,仍然想亲近冒险者们。
「你们也是,什么人都好,只有冒险者还是算了吧。而且他们的钱只会留给所属派系眷族,不会给你的。根本就是下下签啦,下下签!……真的要交往的话,就趁他们翘辫子前多捞他们一点!」
最后这番有够过分的言论,让她们都笑出声来。
虽然是以玩笑话做结,不过年长服务小姐这次说的这些,恐怕是警告与劝戒。
不只是对埃伊娜,也是对其他晚辈。
服务小姐虽被称为公会之花,但是不看开就做不下去,也是一门严苛的行业。
*
与同事们聊完天,埃伊娜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她横越公会本部面对的西北大街,前往欧拉丽北区。
北区有许多公会相关人士居住的高级住宅区,也建造了专供服务小姐居住的集合住宅。公会为了职员管理着许多建筑,提供他们做为住处。
(八面玲珑,是吗……真是哑口无言。)
即使到了深夜,埃伊娜走着的街道仍然热闹滚滚。
虽然行人比大道少,不过路旁林立的酒馆都流泄出温暖的灯光与笑声。设置了魔石灯的街道明亮,连路的另一端都看得很清楚。
埃伊娜想起刚才年长的服务小姐对自己说的话,有点沮丧。
「……我看起来,是不是像在谄媚啊……」
即使本人没那个意思,旁人看来或许就是这样。
她是真心想成为冒险者的力量,也不打算改变目前对他们的态度与应对方式。但同时,她也的确觉得心情复杂。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冒险者因为埃伊娜的亲切而动了心,就像多鲁木尔与卢维斯那样。
恐怕因为其他服务小姐都与冒险者划清界线,而使自己更容易引人注目了。
埃伊娜喃喃自语,静静叹了口气,重新背好挂在肩上的小包包。
「……?」
无意间,埃伊娜感觉到一道视线,看看背后。
铺着石板的街道上,并没有人特别看着埃伊娜。
也没看到认识的人,她偏偏头转向前方。
然后她再度往前走,没过多久……
「……!」
谜样视线再度袭向颈子。
不会错,的确有人在看自己。
埃伊娜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控制住自己的心脏再走了一会,然后猛一回头。
笔直的街道映入绿宝石眼眸。
在走习惯的返家道路上,有个黑影迅速跑进岔道。
那人穿着连帽长袍,从暗处微微露出脸来,注视着自己。
一阵冷颤窜过埃伊娜的背脊。
「……!」
她加快脚步赶回家。
埃伊娜陷入混乱,赶往自己的住处。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虽然有周围酒馆挥洒着热闹喧嚣,但只靠魔石灯照亮的道路令她忐忑不安。
(跟上来了——!?)
某人的视线始终黏在身上,执拗地追在埃伊娜身后。
不久,她来到了通往高级住宅区的时髦道路。等距离立着街灯的这条路毫无人影,而对方似乎看准了这点,可疑的气息一口气膨胀了。
不知不觉间,埃伊娜开始拔腿奔跑。她抱着包包忘我地踢踹铺石路,跑完感觉无穷无尽的距离,抵达了集合住宅门前。
她急着进入宅院内,手撑着柱子气喘吁吁地回头一看,只见一片黑夜铺展开来,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影。
埃伊娜怀抱着剧烈心跳,呆立原地。
*
「什么〜!?晚上回家时被人跟踪〜!?」
「太、太大声了啦,蜜西亚!」
早晨的门厅服务台。
当渐渐有几个冒险者前来时,蜜西亚听了埃伊娜所说,大声叫了出来。
埃伊娜急忙要她小声点,「对、对不起!」她用小巧的双手堵起嘴巴。
「有没有被怎样?有看到对方的脸或什么吗?」
「我没被怎样,也完全没看到脸或什么的……因为那人戴着连衣帽。」
埃伊娜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两人待在固定位置的相邻窗口,蜜西亚向埃伊娜略为挺出上半身。
「很危险耶,埃伊娜〜!跟上司谈一下,请公会帮你雇个保镖吧!?留在都市的【迦尼萨眷族】的人,一定很乐意帮忙的!」
「不、不用了啦,那么夸张……说不定是我弄错了啊。」
听到朋友的大嗓门,埃伊娜畏缩得整个人后仰。
她觉得把跟公会关系密切的派系卷进来,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就像自己说的一样,也有可能只是一场大乌龙。
最重要的是,她很不希望只有自己有特别待遇。
「一点都不夸张好不好!就在不久之前,这种怪事多得是呢!听说有年轻女生被纠缠不放,然后被带离开都市了耶!」
「怎么可能……这里是欧拉丽耶?盘问本来就已经很严了,而且怎么有人敢对公会出手……」
「可是可是!听说还有人被卖到娼馆,其他还有传闻说王国拉几亚的骑士们入侵都市……!」
听到她接二连三说出些无凭无据的话,埃伊娜露出怀疑的眼神。
蜜西亚很爱听八卦,一定是听来了一堆流言蜚语,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冒险者开始到窗口排队了,只好开始处理业务。埃伊娜也跟着开始工作。
(不过……昨晩的确是被跟踪了。)
想起昨晚的光景,一阵寒意马上窜过体内。
这份不安实在太难以忽视,令她心乱如麻。
埃伊娜并不打算听信蜜西亚的谣言,可是……她打了一个冷颤。
在意识无法企及的地方,埃伊娜身体抖了一下。
「埃伊娜小姐?」
「!」
听见一个声音,埃伊娜猛然抬起头来。
只见一脸困惑的贝尔,就站在她眼前。
看来他是在自己的窗口前排队,现在正好轮到他了。
——糟糕,现在可是在工作啊。
埃伊娜责备过粗心的自己后,立刻重新露出笑容。
「对不起,贝尔,我一时恍神了,今天有什么事?」
「呃,我想跟你商量探索地下城的事……」
埃伊娜答应了他的请求,离开座位。
她告诉蜜西亚与代班的职员说要离开窗口,做好准备后,就与贝尔前往面谈室。
「咦?你已经走完第17层了?」
「是的,因为有【建御雷眷族】的各位多方帮忙……所以,我想正式开始进入第19层。」
埃伊娜坐在室内的椅子上,隔着桌子与贝尔谈话。
前几天,他才刚经过第二次的【升级】。
虽说升上了LV.3,但攻略楼层的进度速率也太快了,埃伊娜内心惊叹不已。
还有世界最快记录保持人白兔那件事也是,她再次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真是令自己惊奇不断。
「那个……埃伊娜小姐。」
「什么事,贝尔?」
「你……怎么了吗?」
听到这个询问,埃伊娜睁大了双眼。
「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没精神……」
埃伊娜以为自己装得很正常,看来精神受的刺激比想像中还大。
至少大到被这个少年看穿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不过,那个,至少可以听你说……」
贝尔越讲越含糊,红着脸,只手抓抓后脑勺后,说:「……况且每次都是埃伊娜小姐倾听我的烦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不安而变得脆弱,他那笨拙的温柔心意,让埃伊娜心中甜蜜地揪紧了一下。
埃伊娜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一时忘了自己的立场,忍不住向贝尔撒了撒娇。
「是这样的,昨天……」
她坦白讲出整件事时,贝尔的脸色千变万化,最后话都说不出来了。埃伊娜看着他的反应,苦笑一会后,漫不经心地望着贝尔的脸。
她是说,如果。
如果贝尔能陪自己走回家的话。
如果就像蜜西亚说的那样,他能当保镖保护自己的话。
埃伊娜稍微想了一下,又马上摇摇头,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对这种自私又卑鄙的思考方式感到可耻。
「抱歉,忘了我刚才说的吧,贝尔。」
「咦……可、可是……」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况且也没那么严重,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觉得那样说会给贝尔找麻烦,便收回了说过的话。
埃伊娜再度摆出公会职员的态度,想笑着对他说「不要紧的」。
然而,贝尔却抢先一步继续讲下去。
「很、很严重吧!我觉得……不对,是一定很严重!?现在王国拉几亚攻打过来,就连市墙里也是……!」
「贝、贝尔?」
贝尔好像知道什么似地挺出上半身,但看到埃伊娜目瞪口呆的样子,又露出「糟糕」的表情。
他像是有秘密不能说,难熬地晃着身体,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凭着一股气势继续说:
「只要你不嫌弃,就叫我做吧!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要我当保镖还是什么都行!」
听到贝尔说出保镖两个字,埃伊娜睁大了眼镜底下的双眸。
「埃伊娜小姐帮了我很多忙,所以……!」
「……谢谢你,贝尔。可是那是我的工作啊,你不需要回报我喔?」
埃伊娜稍微冷静了点,劝导似地对他说。
埃伊娜会让贝尔找自己商量事情,是因为那是做为公会职员的职责。
她坚持那只是职务中的一环,叫贝尔不用放在心上,虽然高兴,但还是想婉拒贝尔的好意。
「——防、防具!」
「咦?」
贝尔突然说了。
「就是那件护具!埃伊娜小姐送给我的!请让我还这份人情!」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两人曾经在埃伊娜的提议下,一起去选购贝尔的防具。
当时埃伊娜送给他一件护具,当作是盾牌。
的确,那并不是她的分内事。
是埃伊娜自己多管闲事,也是不求回报的善意。
「……真拿你没办法耶。」
看到贝尔绝不别开目光、丝毫不想让步,埃伊娜认输了。
她嘴上抱怨,表情却很柔和,对眼前的少年微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拜托你啰。请多多指教喔,贝尔?」
「好、好的!」
*
太阳消失在市墙后面,薄暮徐徐露脸。
像平常一样坐在窗口当服务小姐的埃伊娜,看到贝尔探索迷宫回来,走向换钱所,自己也从座位站起来。
两人之间偷偷交换一个眼神。
「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
「哎呀,今天真早呢,辛苦了。」
埃伊娜与职员们一边讲几句话,一边收拾随身物品。与成堆文件搏斗的蜜西亚不安地盯着她瞧,但埃伊娜对她笑着挥挥手,要她别担心。
「久等了,贝尔。」
「啊,不会。那……」
「嗯,走吧。呃……那就麻烦你陪我到家啰?」
「好、好的。」
埃伊娜与就站在本部后门外的少年会合,踏上归途。
经过那场对话后,埃伊娜委托贝尔从今天起担任保镖,与自己同行。
他从迷宫回来,与同伴分手后,会陪埃伊娜走回家。
「不好意思喔,贝尔。你才刚从地下城回来,又这样麻烦你。」
「不会,今天回来得比较早,我还不累,不要紧的。」
「……谢谢你。」
跟平常不同,身旁他人的脚步声与自己的脚步声重叠。
染成枣红色的街上,跟贝尔一样从地下城回来的冒险者们喧闹嘈杂。街道上满是在考虑要进哪家酒馆的亚人,人群熙来攘柱。
埃伊娜与贝尔注意着不撞上别人的肩膀,在人群中穿梭。
(……有点紧张呢。)
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她仍忍不住在意身旁的贝尔。
即使说没决定期限,但只要想到今后每天都会跟贝尔一起回家,身体就有点痒痒的。她不能忘记谜样跟踪者的存在,但也无法忽视两人之间并肩而走的距离。
同时她也有点在意周围的视线,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们的。
埃伊娜偷偷瞄了一眼贝尔的侧脸,他正在看这条第一次走的路,好像觉得很稀奇。
「——!」
霎时间。
贝尔敏锐地转向后方。
看到他气氛整个变了,埃伊娜吓了一跳。
「贝、贝尔?」
「……有人在看我们,应该。」
「咦……」
跟昨晚不同,她完全没发现。
埃伊娜正惊呆了时,贝尔似乎是感觉到了视线,露出严肃表情。
深红眼瞳毫不大意地扫视周围。
埃伊娜心跳漏了一拍。
看到贝尔一下变成了冒险者的神情,她一方面感到有点不适应,一方面又稍微看得入迷。
(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啊……)
虽然在观赏战争游戏之际已经目睹过……但现在看到贝尔完全有了冒险者的一面,仍令她心中平静不下来。
埃伊娜凝视着他一会后,他静静地解除了紧张。
「我想那个人,应该不见了。虽然也有可能只是暂时躲起来了……」
「你、你感觉得出来吗,贝尔?」
「嗯,因为常常有人在看我,让我变得敏感……」
「咦?」
「没、没什么!」
贝尔隐藏起女神谜样存在毫不客气的视线锻炼出来的感应能力,让埃伊娜偏了偏头。
总而言之,这下几乎能确定有人缠着自己了。昨晚那件事果然不是误会,自己是真的被盯上了。
她正感到一阵寒意——突然间,周围人群改变了行进方向。
埃伊娜还来不及发出「啊」一声,就被人潮吞没,几乎要与贝尔分散了。
但一只手很快地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
「你、你还好吗?」
「……呃,嗯。」
贝尔好不容易拨开人墙走出来,埃伊娜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的手指触感。
两人的手仍然握着,让她不禁染红了双颊。
「啊……抱、抱歉。」
贝尔注意到埃伊娜的样子,急忙把手缩回去。
远去的温暖让埃伊娜有点留恋,不过看到贝尔脸红慌张的模样,她觉得好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