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杀意的去向(2 / 2)
这也是因为对付的是智能较高的深层区域怪兽,才能成立的「战术」。
但是,就在这时──劈叽!
「!!」
将琉的心跳变得有如警钟猛敲的不祥声音响起了。
就在她身旁,壁面迸出深深的裂痕。琉一看到的瞬间,立即顺从警钟抽身跳开。
紧接著,墙壁上生出一条刚强粗臂,横扫了琉前一刻所在的空间。
「……!『野蛮战士』!」
自壁面诞生的大型级怪兽,让琉的神情扭曲起来。
它长有两只弯曲犄角与尖牙利爪,是能够与「蜥蜴人精英」或「狡狼」并肩的战士类怪兽。
在这恶意满点的时机下从迷宫中诞生的「野蛮战士」,对著遭逢奇袭而维持不住居合姿势的琉展开追击。
「哈啊啊!」
「呜!?」
怪兽张嘴射出长舌头。
琉行动不便而无法完全躲掉这记舌头攻击,弄掉了东洋刀。
接著传来的是怪兽的高声嘶吼。
由「野蛮战士」带头,成群蜥蜴人冲向琉的面前。
就在磷光照出的怪物群影,即将吞没精灵黑影的那一刻……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呕!?」
少年的疾走阻止了这场灾难。
贝尔结束了阶梯前的战斗前来驰援,用上浑身解数施展了飞踢。
强到踢断胸骨的威力让「野蛮战士」后仰倒地,把随后跟来的「蜥蜴人精英」们压在底下。
贝尔继续出招。他拔出〖白幻〗,袭向倒地的怪兽们。
原本大吃一惊的琉也急忙去捡弄掉的东洋刀,如野兽般扑向了敌人。
「叽呀啊啊啊啊啊!?」
「嘎!?呕!?叽──!?」
「……,……,……!?」
受到血花点缀的怪物们凄厉地惨叫。
两人不理会毫无间断地响起的尖声哀叫,对准怪兽的躯体一次次高举锐利刀刃往下捅。
贝尔与琉连捅怪兽多刀,绝不让它们再站起来。那种动作毫无精致俐落可言,而是野蛮、甚至血腥猎奇的。
他们让回溅的血黏在脸颊上,瞪大双眼疯狂地刺杀怪兽。
面临赌上生死之战,根本没有多余心力顾及形象。
当最后一只怪兽的胳臂大大地弹跳痉挛一下,然后动也不动之后……通道上只剩下两人凌乱的呼吸声响起。
天蓝色的眼眸与深红(rubellite)眼瞳,互相映照出对方身心俱疲的模样。
琉缓慢地开口了:
「先休息一下吧……」
○
「『札格纳特』?」
在墙边席地而坐的我,重讲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是个出入口只有一处的小窟室。
歪扭的形状远远称不上正方形,形容成岩窟空洞可能比较贴切。
我与琉小姐把周围墙壁都打坏后,成功进行了第二次休息。
「是的,我听说那只怪兽是叫这个名字。……不过当我知道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们一面戒备周遭环境的同时,一面谈起之前那种怪兽。
就是一路跑来追杀我们,身怀杀戮「爪子」的那只「怪物」。
「就在我失去同伴,完成复仇行动后……得到了希儿收留时,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名疑似魔术师(mage)的……黑衣人。」
琉小姐的这段话,使我心脏跳了一下。
魔术师、黑衣人……一定是费尔斯。
那个人早在多年前,就跟琉小姐做过接触?
『【疾风】……你千万不能将你在地下城遇到破坏者(札格诺特)的所有相关情报说出去。』
在雨不停歇的阴暗天空下,后巷里只有她们两人。
琉小姐说,费尔斯用绰号称呼不曾让任何人识破真面目的她,并提出了「警告」。
『那个东西绝对不能再受到召唤。只要你能守住这项约定……我等将完全不干涉你的所作所为。顾及你在正义派系(阿斯特莉亚眷族)底下达成的功绩,就不向你问罪了。』
「我等」指的是公会高层……更进一步来说,就是乌拉诺斯神?
所以由于乌拉诺斯神下达了敕命,使得公会只尽到将【疾风】登录进危险人物名单(blacklist)等等的义务,但没有做出追缉行动?
琉小姐说,当她沉默地点头回应这项「警告」后,费尔斯就像融化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了。
「假设那个魔术师是公会的私兵,就表示公会方面知悉那只『怪物』的存在。我想很可能是向地下城献上『祈祷』的天神乌拉诺斯权限所及吧……」
琉小姐似乎也察觉到费尔斯的真实身分了。
我一边看向靠著墙壁的她难掩倦色的侧脸,一边陷入沉思。
连费尔斯他们都恐惧忧虑的「怪物」……再次出现在琉小姐面前的「灾厄」。
「札格纳特……」
我一边触碰血肉模糊的左臂,一边低喃这个名字。
回想起比至今任何怪兽都要可怕的存在,我再也无法隐藏胸中渐渐变大的「疑问」。
「……琉小姐,请问那个叫闍罗的人,说过的话……」
我一直很在意。
自从听到那个男性驯兽师说过的话后,就一直无法忘怀。
『你那时候!』
『贪生怕死!』
『拿同伴当牺牲,才好不容易把那个「怪物」赶跑的嘛!!』
那个驯兽师,的确是这么说的。
除了琉小姐之外【阿斯特莉亚眷族】全员死亡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琉小姐为何能存活下来?她最初遇到的「札格纳特」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打倒了吗?既然说是「赶跑」,是否表示它可能还活著?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您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忍不住这么问了。
「…………」
琉小姐不愿意回答。
抿紧的嘴唇仅回以沉默。
只有拳头,握紧到静静地颤抖。
「……克朗尼先生,敌人来了。」
通道口远处响起好几阵啼叫声。
望著琉小姐起身的背影,我默默地跟上,无法再追问同一个问题。
○
「他」在四处徘徊。
呼出含藏热度的气息,让躯体剥落的外壳碎片掉在地上。
吸收壁面亮起的幽暗磷光,左手携行的「爪子」散放出妖异的蓝紫光辉。
黑暗笼罩的迷宫鸦雀无声。
其他怪兽像是畏惧「他」一般憋住呼吸,绝不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有震动黑暗的脚步声一路响起。
被天神与冒险者们称做「札格纳特」的怪物,仿徨于第37层。
──身上受伤很深。
他也具有称得上思维的整体智慧。
基于这项能力,他静静观察自己的身体。
遭到刀光痛击的右脚逆关节可以进行跳跃,但机动力大大不如最佳状态。让冒险者心胆俱寒的高速移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被极大闪焰炸飞的右臂一点断肢都不剩。迫使右臂灰飞烟灭的必杀威力甚至扩及右半身,具有「铠甲」效果的「魔力反射(magic reflection)」装甲壳有一半碎裂。尾巴也丢失了半条。
全身千疮百孔。
身受重伤。
迟早将会无法动弹。
──那又怎样?
反正自己终究会「自毁」。
不用任何人来教,他也很明白这点,清楚这点。
「札格纳特」寿命很短。
就以其他怪兽所没有的特异性而论,首先他没有「魔石」。
或许可以将他的整个身躯视作一块巨大的「魔石」。彻底提升到超乎常规的「力量」与「敏捷」就是来自于这点。潜在能力会随著出现层域产生变动,楼层越深,个体能力也就越强韧,达到能将【阿斯特莉亚眷族】屠杀殆尽,连第一级冒险者小队都能恣意蹂躏的地步。因此在战斗方面,「札格纳特」就算失去头部或是胸部被贯穿,一样能继续活动,要等到全身被彻底粉碎才会终于迎接死期。
做为这般「强化」的代价,时间一过他就会自然崩坏。
如同应声碎裂,虚幻消逝的冰雕。
上一代破坏者,也许是他,也或许是她。那个灾厄之子也在屠杀了【阿斯特莉亚眷族】之后,不为人知地在地下城深处化做了尘土。他们是有著时间限制的生命,早夭的种族,注定如流星般燃烧殆尽的怪物──因此驯兽师(闍罗)想收服破坏者的企图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魔石」或「掉落道具」都不留下。也不遗留任何痕迹。为了「母亲」而生,摧毁危险因子,不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逝去。
因此,「杀戮」就是他的整个存在意义。
「札格纳特」不认为自己的存在很空虚,也不觉得可悲。刚出生的他不具有那样思考的感情。
只是──其身躯被灼热劫火烧得焦黑。
那个白色猎物。
无论如何破坏都能再站起来的存在。
即使失去许多的血与肉,却反过来开始破坏他的雄兽。
告诉他何谓「恐惧」的白净火焰。
他无法容忍、无法认可那个存在。一旦容许那个存在,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出生的存在意义,甚至会失去自己曾经在世界上活过的理由。只有这点,他以本能理解到了。
他不要那样,他不要那样,他不要那样。
只有这件事他无法忍受。就算无法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就算只是稍纵即逝的生命,他仍然得将自己出生的意义遗留于人世。
这是畸形的愿望,乖僻的祈祷。
但这正是「札格纳特」的一切。
而彷佛与他这份意念产生共鸣,被人套在脖子上的「项圈」发出光芒。
好似推动他的感情,或者是促使他失控一般,它不断提升自己的破坏冲动。如今「母亲」的声音远不可及。他无视于某种频频要求的声音,以自己的「意志」为优先。
那是驯兽师(闍罗)的魔道具带来的副作用。
是身为病原菌免疫系统的他,本来不可能萌生的强烈自我。
只懂得杀戮的「剿灭使徒」,并未发现如今支配自己的是「私欲」。集聚于唯一一只猎物的坚定杀意足以使他独立自主。这一代的「札格纳特」再也不是服从母亲意志的殉职者。
他获得解放了。
不只是脱离驯兽师的遗志,也脱离了地下城的声音。
不是歼灭迷宫中异物的「剿灭使徒」,而是重生为狂热追求独一无二的人族,只为杀死他的「怪物」。
因此。
只有「那家伙」一定得杀。
绝对要结束那家伙的性命。
札格纳特一心只有这个念头,慢慢地,确实地,逼近了猎物们。
同时,这份「心意」也引发了连地下城都始料未及的「未知(异常状况)」。
甚而让他超越了天赋能力,达成「进化」。
──没有右臂。这样杀不了那个「白色猎物」。
──我需要「手臂」。需要能屠戮那家伙的「爪子」。
札格纳特的殷红双眼闪烁著幽光。
下个瞬间,他袭击了横越视野的同族们。
凄厉惨叫与破坏冲击,以及「咀嚼声」层层重叠。
蠢动的迷宫黑暗中,回荡起可怖不祥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