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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话 装纯学姐与闭锁的体育仓库(2 / 2)


木公田。



Matunder。



Mat under。



「——垫子下面!」



我受到强烈的冲击,想都没想就握住了明神的双手。



「咿呀?……那、那个,怎么了?怎么了?」



我甚至等不及解释,把明神的肩膀拉向自己。



「哇!? 等、等等、那个、不行、我——」



明神慌慌张张地在说些什么,但我无视掉了,把她从垫子上拖走。



随后,我对着不知为何脸红起来的明神说道:



「把垫子翻过来。」



「啊、啊……?」



「这就是松田学姐想告诉我们的信息!垫子下面有东西!你去抬那边!」



我抓住了垫子侧面上端突出的把手。



没错,上端。



一般情况下,放置垫子时把手应该在下侧。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像刚刚的明神那样绊到脚。然而现在,这张垫子的把手在上侧。反过来了。我们一直坐在垫子的反面……!这就是提示!



明神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但还是握住了对面的把手。



我们喊着一二抬起了厚厚的垫子,顺势翻过来,结果扬起了大片的尘埃。我捂住口鼻,看着终于出现在眼前的垫子正面,皱起了眉头。



「嗯……?」



中央附近,有块黑色的痕迹。



是烧焦的痕迹……吗?像是用炭摩擦留下的痕迹。



「啊……!伊吕波同学!这个!」



明神少见地大声喊道。



我从垫子正面移开视线,转而望向了仓库里刚刚放置垫子的那片地板。



在那里的是——一块接有电线的黑色长方体。



是充电宝。



「果然……」



松田学姐的目的不仅仅是将我们锁在仓库里。



不如说——锁进仓库才是正式开始。



我拿出没电的手机,接上充电宝上的线,按下开关。



等待了一段时间过后,我启动手机,主页画面显示出来了。



这样一来就能呼救了。



就在我刚刚这样想的时候。



——叮。



屏幕上方冒出了消息通知。



是LINE的通知。



发信人是——『Matunder』。



〈太好了。还以为你们发现不了呢。〉



松田模子学姐——



三年级,管乐社,担任钢琴手。和她的相遇,是在我被老师拜托打杂的时候。是学姐率先出手帮助了素不相识的我。



她并不擅长与人交往。一些人可能会说她阴郁,不过在我看来这反而体现了她的温柔。正因为了解人的感情,才不会轻易深入他人的内心。虽然明神倾向于猜疑她,不过我觉得作为一个人,学姐的这种深思熟虑非常值得尊敬。



所以我能断言,松田学姐,不会把人关进仓库来开玩笑。



「喂喂。」



『晚上好,伊吕波君。』



接通电话后,学姐用一如既往的沉静声音说道。



我也随之稍稍冷静了一点,但还是没能抑制住急躁的心情,语速略快地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学姐。把我们关进这种地方,是有什么打算?」



『嗯,对不起……我原本是打算如果再过一会你们还没发现充电宝就去救你们的。不过你说的不是这个问题吧。对不起。』



她的语气,正是我所知的松田学姐。



果然学姐将我们关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取乐。



『或许这样会有点厚颜无耻,不过你们愿意听一听吗?』



「听什么?」



『我的咨询。你不是说过,无论何时都能接受吗?』



——我随时都能接受学姐的咨询。



我的确这么说过。不过,为什么要在这种状况下?



「要是这样,来咨询室找我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样不行。伊吕波君,这些事我只想让你听到。把明神同学卷进来,其实也是我失算了哦?……不,不对,对不起。这样的话,只需要像现在这样通过电话来聊就行了。为什么呢。大概,是想重来一遍,想进行复仇吧。为此,需要让现场符合当时的情况。』



「……我搞不懂你想说什么。」



『是啊。对不起。要是不想听,可以现在就挂断电话,然后找人来帮忙哦……啊,不过,钥匙在我手里呢。』



找人——即使找红峰之类的人来帮忙,离开这里还是会费些工夫吧。既然这样,说不定还是听松田学姐说完、让她拿来钥匙更快。



『……啊,对了,还有件事要道歉。就是,那个,我不小心看到了。』



「啊?」



『就是刚才你和明神同学抱在一起。果然你们是在交往的啊?』



「诶?」



抱在一起……?什么时候的事?



「……说的是刚才你把我从垫子上拖走的时候吧。」



大概是偶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明神露出淡然的眼神说道。嗯?



我还是不明所以,不过仔细一想,这话不能当作没听到。



「刚才,你说你看到了?你从哪看到的?」



『嗯,看窗户。』



窗户……?就算你这么说,这里就只有个装有铁护栏的小窗……



我看过去,发现铁护栏对面,住宅二楼窗前的窗帘忽然拉开了。



从那里探出脸的人,是松田学姐。



『这里,是我的房间。可以看见仓库里面。』



「……该不会,刚才传来的钢琴声就是……」



『嗯,是我。姑且是想给你提示的。』



我一直能看见那扇窗户,不过完全没想到那是松田学姐的房间。从那里应该可以随时看到体育仓库的里面……



……不对,等等。这样一来……



「学姐……你跟我过神隐的话题对吧。」



『嗯。』



「难道说,那是……」



『……嗯。』



松田学姐用似乎有些自嘲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看见了。那一天,我在这个房间——看见他被关进了体育仓库里。』



『两年前的这个时间,当时也是临近比赛,我是一年级但还是要参加,非常紧张。所以直到离校时间之前我都留在音乐室里,一直在练习……就这样,一直到广播响起,我才终于决定回家。我在窗前看见了田径社的前辈在体育仓库里检查。我想,练到这个时间真厉害啊……



啊,不好意思。然后呢,我准备回家,但是想起来体操服还忘在教室里。因为那一天下午有体育课——好险,必须要把体操服拿回去,我这么想着,来到教室的时候……那些人也在。



没错,就是金宫同学的朋友……一起欺负他的人。



我当时想,她们是不是在等金宫同学。当然,我对她们没什么好印象,所以没有跟她们搭话。我匆匆地拿到体操服后,就回家了……现在想起来,要是那时候我问一下她们在做什么就好了……想是这么想,但当时的我就是直接回家了。



之后,到了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看向窗外的时候,看见在那间仓库里,有东西在发光,时隐时现,在我眼里就好像鬼火一样。我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我没看错——我畏畏缩缩地用手机相机的变焦功能看了一下仓库内部。



然后,我看到了他。



三峰君。他是和我同班的男生。其实,我和三峰君经常聊天。虽然在教室里完全不说话,不过午休时在图书室里或者人少的地方,我会请他教我学习,或者漫无边际地聊天……



嗯,比如喜欢的书、住的地方。三峰君说「上学要坐30分钟的电车」,我就说「这样啊,挺不容易呢」,话题结束……真的是无关紧要。他放学直接回家,我是管乐社的,所以我们的关系仅限于午休……但我们之间确实有联系。



所以我很在意,问他在做什么。没错,那次——确实是半夜了,不好大声说话,于是我拿起手电筒,一闪一闪地给他打信号。三峰君马上就发现了,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之后我用油性笔在笔记本上写上大大的「你在干什么?」,给他看。



他也立刻翻开笔记本,将本子贴在窗户的铁护栏上。我用相机的夜视功能一看,上面写着「我被关在这里了」。然后,我从他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犯人是平时欺负他的金宫同学团体,钥匙在金宫同学手里,他的手机被收走没办法呼救,但是,他不想让事情闹大——



你应该会想,该马上将这件事情告诉家长或者学校的人吧?但是,他不想这样。我隐隐约约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受人欺负很不光彩嘛。可以的话,不想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向大人求助,这么做太没面子了吧?



……诶?问题不在这?是呢,没错……不过,当时的我,觉得必须按照三峰君说的做。



要救出三峰君,我必须有所行动。我对此深信不疑,拼命思考了一番。我想过很多办法哦?还指挥着三峰君,让他调查了一下体育仓库内部……有点颐指气使的感觉呢。三峰君在一片黑暗之中动个不停,我却只是待在明亮的房间内望着他……



然而,这么做只是在浪费时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办法,而且三峰君也不再有回应了。我觉得奇怪,仔细观察着仓库内部的时候,看到了脚。软塌塌的、一动不动的脚……



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炎热的夜晚。我立刻想到,他或许是出于中暑之类的原因倒下了。我也想过也许应该叫救护车……但他可能只是睡着了……要是叫了救护车来,肯定会把事情闹大。



这种时候不该犹豫对吧。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想来,我那时候肯定是什么都不想做吧。我没有独自叫过救护车,也没有跟学校联系过。不想去做不曾做过的事,想要全部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决……内心深处存在这样的想法,所以我犹豫了,而因为犹豫,我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结果,我一整晚都只是在旁观。



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不是一直是清醒的……当时的记忆真的很模糊。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察觉到这一点后,我终于想到了,我自己去把他救出来就行了。



我匆忙做好出门的准备,去了学校。校门已经开了。这时我已经感觉昨晚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赶往体育仓库。然后……——



——……嗯,没错,他已经不在里面了。



体育仓库内空无一人。锁和大门都开着,没有人在里面。仓库里乱七八糟,甚至无从落脚,只有一张宽大的垫子——我呆住了,我想,果然昨晚的事只是一场梦。可是这很奇怪吧?社团的晨练都还没开始,体育仓库却是开着的——



我在那呆了一会,老师来了。



是伊吕波君和明神同学都认识的人。于是我执行了这次的计划。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不去咨询室的理由了吗……?



是明神老师来了。



明神老师来了之后……对我说,「忘掉昨晚看到的事」。』



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我和明神都说不出话了。



明神老师?



咨询室原本的主人,明神芙蓉老师——要学姐保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神老师跟神隐一事有关?」



『详细经过我不清楚。因为那时候我马上就被赶了出去。不过,我有个猜测……说不定是有人比我先来到这个仓库,向明神老师报告了,然后老师安置好了倒下的三峰君……』



「对啊。要运送病人,是需要车的……」



大人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要是救护车来了,住在学校附近的松田学姐肯定能注意到。



「不过,为什么要封口?」



『……为了隐瞒。』



那低沉、包含黑暗的声音,让我喘不过气。



『我不太想在明神同学面前说这些……不过,学校大概不想承认发生过欺凌事件吧。学生遭受欺凌,被关在仓库里晕倒,这种不好的事情,绝对不能曝光。我觉得这是明神老师封口的原因。』



「……老师会这样?再怎么说她也是心理咨询师啊?她的工作就是解决学生的烦恼,怎么会……」



「她会做的。」



明神以坚定的语气断言。



「姐姐她会这么做。只要她判断有必要。完全不意外。」



「……是这样吗?」



「需要我来给你详细解释一下姐姐如何获得办公室里的发言权吗?……伊吕波同学。机会难得,我就提醒你一下,姐姐和你不一样,不会拘泥于揭发真相。『解决』——进一步说,『救人』在她眼里高于一切。」



「……你说,救人?」



我感觉特别不对劲,不寒而栗。



的确,这不算做了什么坏事。一旦学校的评价下滑,受到不利的影响的人是在校生。隐瞒这件事或许就相当于同时拯救数百位在校生。



不过,为此即便牺牲三峰学长也没关系吗?被关在这种地方,甚至一度濒死,就让他这么忍气吞声,真的好吗?而且他最终还不得不转学,这样也能叫『救了人』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明神老师是在隐瞒欺凌事件。这些不过是推测罢了。现在有更应该弄清楚的事情。



「松田学姐。那之后怎么了?在你被明神老师赶走之后……」



『我去了自己的教室……一直在发呆。就好像内心被掏空了一样,任凭时间流逝……很快,班上的同学们到学校了。金宫同学也来了,那个小团体里的人也来了。然而,只有三峰君没来……之后,我有点烦闷,没来由的愤怒涌现出来。我那时该怎么做才对?为什么三峰君要被关起来?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情的人正常地来到教室,三峰君却没来呢?这些问题把脑袋搅得一团糟……』



「你喜欢他吗?」



明神突然把脸贴到手机旁边说道。



「你喜欢他?喜欢那个男生。」



『……大概,是这样吧。』



呵呵——她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那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可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



三峰学长就是在那一天转学的吧。



察觉得太晚了。明明可能只有松田学姐能够帮助三峰学长——然而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但我还是不愿无动于衷。我偷偷开始调查那天晚上的事。你应该注意到盖着充电宝的垫子上有污渍了吧?』



「是的。像是用炭擦过的痕迹。」



『没错。这也是我在后来独自调查这间仓库时才想起来的。那天早上,我来到这间无人的体育仓库里的时候,垫子上就有这种黑色污渍——然后,我马上明白了。因为有传言说,金宫同学她们吸烟。』



原来是这样,这些黑色污渍是……!



「有人擦拭烟灰……想要清除它留下的痕迹对吧?」



『一定是这样。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我用爸爸的烟重现的……金宫同学她们,藏在这间仓库里吸烟。她们不小心把烟灰落到了垫子上……于是让三峰君去清理。仔细一想,我看到他在这间体育仓库里的时候,他趴在垫子上似乎在做些什么。』



我能理解。把他关进仓库并不是单纯的暴力,而是在让方便的跟班处理她们不小心犯的错。这就是真相。



『明白这一点后,我又胡思乱想起来。那时候怎样才能帮助他呢……?那天夜里,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这两年里一直挥之不去……这个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里……』



松田学姐的声音就好像有噩梦缠身一样。漫长而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知道这是个乱来的委托。可是,我没有其他能依靠的人。所以——』



然后,松田学姐终于说出了咨询的内容。



『——伊吕波君。告诉我,该怎样才能逃出这间仓库。』



听完学姐的话,我先挂断电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说起来,这次明神没有宣告谁是犯人呢。



往常在听到一半的时候总会插嘴——



我看向明神,发现她露出了有些焦躁的表情,正在歪着头疑惑。



「怎么了,明神?」



「没什么……怎么说呢……这次,犯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是啊。把三峰学长关起来的,是金宫学姐的小团体。完全就是所谓的自明之理……啊,所以你这次不说犯人是谁吗?」



「不,在犯人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的时候,答案应该也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可这次不知为何,我什么都想不到。」



「想不到?」



「对……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对我来说,犯人的名字能自动浮现在脑海反而更可怕,不过对于生来就将这种现象视为理所当然的明神来说,好像不发生才更奇怪。



为什么呢。是明神没有把这件事视作一个『谜』吗,还是说线索不够呢……



「不管怎样,问题是如何离开这间仓库。就算无法实操,只要能解释方法,学姐就会给我们开锁。」



「有必要听那个学姐的话吗?她说了放弃也没问题吧?」



「咦?你不叫她『装纯学姐』了啊。怎么了?」



「……无所谓吧。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赶紧做做样子然后放弃,让她开锁。」



「那个稳重的松田学姐不惜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哦?我想回应她的决心,尽我所能。」



「……你怕是有什么病。」



「病不死人就没问题。你先回去也行,你的家人应该也很担心你……」



「我不回去。」



明神不悦地说道。



「既然都已经上了这条船,靠自己离开的话心里更舒服一些。和拼图同理。」



「然而我没见过你靠自己完成拼图。」



「多嘴。」



好吧……既然决定这么干,就先整理一下环境吧。



「把垫子搬回原位吧。你来抬另一边。」



「不要,很脏。」



「你不是在上面休息了蛮久吗。」



我说完后,明神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不高兴地把脸扭到一边。或许翻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垫子不卫生吧。我无奈自己把垫子搬回了原处。



然后我坐在上面,翻开了推理笔记。



「整理一下条件吧。毕竟即便存在逃脱的方法,如果当时松田学姐无法执行就没有意义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头绪,还要再加条件吗……」



明神站在我旁边看着笔记本,厌烦地说道。



我动起自动铅笔。



「其一,『钥匙在金宫学姐手上』。当然,不可能向身为犯人的金宫学姐求助,所以实际上就是不能用钥匙。」



「意思是要从门出去就只能破坏门锁了吧。」



「没错。其二,『不把事情闹大』。也就是说,不能向警察或学校求助。松田学姐和三峰学长必须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实施这种方法。」



「要是能这样做,她大概就不用费劲了吧……」



「你怎么可能懂这种心情,怕生鬼。」



「我才不怕生。只是讨厌和别人相处。」



真麻烦啊。



「其三,『三峰学长没有手机』——暂时就是这些吧。」



「……真的能行吗?」



「唔嗯……」



我盯着笔记本苦恼。松田学姐肯定不蠢,既然她想了一晚都没有主意,那我们也不可能立刻得出答案。况且我们都放弃过一次了。



「大概需要某些新的线索吧。而且得是当时的松田学姐没能发现的。」



我重新环视体育仓库内部。



松田学姐通过装有铁护栏的窗户窥视仓库内部。当然,仅能勉强让肩膀通过的窗户应该无法将仓库的全貌收入视野。



被窗户切成四边形的月光洒在归位的垫子上。如果把月光所及视作松田学姐的视野,那她就完全看不到墙边。



「……重点调查一下从松田学姐的房间看不到的地方吧。」



「又要调查吗……这个乱七八糟的仓库……」



「你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话是这么说,要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话这间仓库还是过于杂乱了。我还是希望有个大概的范围。



我站起来,用之前那只装作鬼火的手电筒照向堆积在一起的体育用品。



「两年前吗……即使存在某些痕迹,现在还留着倒好了。」



「划线车和栏架之类的东西经常在社团活动里用到,应该保留不了什么线索。」



「应该是吧。而且每天应该都会检查物品。同样,那条拔河绳好像在去年和前年在体育节上用过……除非留下的痕迹很难被人察觉,否则肯定会被处理掉。」



「那么,调查一下这两年里完全没被人碰过的东西?」



「嗯……你也终于能思考过后再发言了啊。」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



「下次买点零食给你吧。」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话是这么说,明神又指定了「我想吃哈根达斯」。这要求还挺贵。



那么……要说两年里谁都没碰过的东西,选项范围顿时就缩小了许多。这里是操场旁的仓库,那就得是不会在操场上使用的东西。这种东西想必会在无人问津之间被渐渐被移到深处——



「果然……是那个吗。」



我看向了老旧的跳箱。



什么人的用餐残骸被丢弃在里面的跳箱——我刚才忘了问,松田学姐知不知道那个东西呢?



这毫无疑问是奇怪的痕迹。总之,重新调查一下也完全没问题吧。



我移开跳箱的最上层,拿起手电筒照进内部。刚才没有照明,但这次可以更清晰地观察。



「现在看那些垃圾又能明白什么?」



「嗯……我觉得很可疑,重新一看,确实注意到一些事实。」



「比如?」



「餐具有两个,一次性筷子和勺子。」



「这又怎么了?」



「如果只是吃这种便利店便当,一次性筷子就应该够用了……实际上,勺子上面完全没沾到米粒之类的东西,干干净净……」



而且,为什么会有两只塑料瓶?是两个人喝的吗——不,有一边的瓶子里的水一点都没动过。难道是,打算一个人喝两瓶?在这种地方喝?



两只500ml瓶子的量也不少了。再怎么渴,两瓶也不像是配午饭喝的量。剩下的可能性是——



「——打算长时间待在这里……」



我感觉,自己的这声嘀咕——



或许指明了通往真相的道路。



「……不会吧……」



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现在,我心中冒出的这个想法,如果,是正确答案——



「伊吕波同学?」



我无视了明神的声音,将手伸进跳箱内。



我先后拿起便当和面包,用手电筒照向它们。



对啊,那时她在看。



明神之前不是在盯着看吗。



她稀罕地看着便当的盖子——不对。



她在看贴在盖子上的标签——



标签上除了商品名和价格,还印有保质期。便当和面包的保质期都不长。想要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买的,只需要看着标签简单逆推……



「……两年前的,7月……」



正好是『两年前的今天』。



我跑回到垫子上,翻开放在上面的推理笔记,重新浏览倾听松田学姐的话时做的记录。



「……对啊。对啊,对啊,对啊……!」



其中是存在矛盾的。



这个假说能解释所有的矛盾。



是啊——这样一来,明神为什么没想到犯人也一清二楚了!



「你弄清楚了吗?」



身后的明神朝我搭话道,而我回过头告诉了她:



「明神——你果然已经明白了。」



「啊?」



「你确确实实,已经推理出了犯人是谁。」



可是……我真的可以说出来吗?



松田学姐——真的可以了解真相吗?



「……学姐,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再次接通电话后,我这样向松田学姐问道,随后她屏息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是推测,但我明白了两年前三峰学长有可能实施的逃脱方法……但是,我在迷茫,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你。就连迷茫的理由我也在犹豫要不要说。」



『……你真是温柔呢,伊吕波君。』



松田学姐带着微微的笑意,如此说道。



『也就是说——我有一些误会是吧?』



「……是的。」



『不解释这一点,就没办法演示逃脱手段?』



「没错。」



没办法蒙混过去。



三峰学长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原因,与松田学姐未能知晓的真相密不可分。就算蒙混过去,我也无法给出松田学姐期望的答案吧……



『……可以哦。』



不一会,松田学姐这样回应道。



『全都告诉我吧。那一天——三峰君,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好……我按照思考的顺序讲。」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



对着通话另一端的学姐,以及在身旁倾听的明神,我开始重新构筑两年前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学姐的话里,存在明显的矛盾。」



『矛盾?』



「就是光。」



啪,我打开了刚才伪装成鬼火的手电筒。



「你说过,两年前,你发现三峰学长在仓库里的时候,『看到了鬼火一样的光』对吧。」



『诶?嗯。』



「你觉得,那道光是什么?」



『我觉得是手电筒之类的东西……要打扫烟灰,没有照明是很困难的吧。』



「我想也是,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这样就很奇怪。」



『哪里奇怪?』



「学姐之前有说过,在和三峰学长用笔记本写字交流的时候,不得不用上手机相机的夜视模式——对吧。」



『嗯。毕竟仓库里很暗——咦?』



「当时,为什么三峰学长没有使用手电筒?」



松田学姐陷入了沉默。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与之相对,我身旁的明神开口说:



「会不会是想省电?」



「松田学姐还说过这句话,『三峰君在一片黑暗之中动个不停』。如果光线暗得让人费劲,他应该顾不上省电吧。最奇怪的是,『鬼火一样的光』完完全全从松田学姐的讲述里消失了。我猜,在和松田学姐开始笔谈之后,三峰学长可能再也没有让那道光亮起。怎么样,学姐?」



『是……呢。咦?为什么呢……?』



「答案应该只有一个。他不想告诉你那道光真正是什么。」



『光……真正……?』



「三峰学长明确表示『没带』的东西里,应该有件东西能发光吧。他想隐瞒其存在——」



「——啊!」



明神抢在松田学姐之前拍手说。



「手机……!」



「没错……这也符合『时隐时现』的描述。虽然三峰学长说手机被人拿走了,然而其实他还拿着,而且手机是开机的状态……到这一步,事情就很不一样了。」



「毕竟他处于随时能呼救的状态……这就意味着他故意没有求援——」



『——这、这是因为!』



松田学姐的语气很焦躁,像是想守护什么事物一样。



『因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三峰君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被关了起来!他肯定也不想让我知道这种悲惨的心情,所以才向我隐瞒了手机——』



「是啊。我觉得没错。可是学姐,问题不在这里。」



『诶……?』



「正如学姐做的那样,如果想把人关起来,一般都会收走手机,或是让手机无法使用,然而,三峰学长却没有变成那样。想到这一步,我不得不考虑某个可能性。」



『……可能性……』



「三峰学长——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待在仓库里的,这一可能性。」



不是被人关起来。



而是自己主动待在这里。



『怎么可能……诶,可是,这样一来……』



松田学姐的声音逐渐带上混乱的颜色。



『也就是说,三峰君对我说谎了……?』



「很遗憾,结论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三峰学长的准备相当用心。我调查了仓库内部,发现旧跳箱里有吃过的便当和面包。从保质期来判断,那应该是两年前三峰学长带进来的吧。预先明白时间会很长的人才会做这种准备。莫大的觉悟和劳力……这么用心的准备,如果像松田学姐你推测的那样,仅仅为了清理留在垫子上的痕迹,那其中就能体现出强烈的意志。」



『什么……?强烈的意志是指……』



「……松田学姐,你之前说过的吧。」



『诶?』



「欺凌团体的头目——也就是金宫学姐,她在仓库事件之后,被男友甩了,很消沉——」



『————————』



电话另一头,变成了空白。



那是一段只能如此形容的沉默。



身旁,明神睁大了双眼。



我也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这样一来就能够解释了。



三峰学长在半夜主动窝在仓库里的理由。



金宫学姐前来咨询室咨询的理由。



全都可以解释。



如果——她听说男友过去的怨念化作了鬼火,那当然会坐立难安吧。



『……你骗我。』



「我没骗你。」



『骗人!』



「那你说仓库的锁是谁开的,松田学姐……!学姐你就住在学校旁边,你天刚亮就立刻赶到了学校,却发现仓库已经被打开了吧!这不就意味着,有钥匙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比日出前更早地!赶到了三峰学长身边吗……!!」



『……唔……』



单纯的欺凌者,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好心的举动。



所以,这就是真相。不是单纯的猜测,而是有理有据的推论。



「……请先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学姐。我接下来才要解释逃脱的方法。」



『……需要逃脱方法吗……?只要拿着钥匙的金宫同学来帮忙,不就……』



「三峰学长把做事的时间选在了完全离校时间之后,恐怕是因为这样最能避人耳目。值夜的老师和勤杂工也应该不会巡视到体育仓库,而且只要把门锁锁上就能够避免万一的情况。可是,在这种情况,把拿着钥匙的金宫学姐叫到仓库是有风险的。毕竟必须要通过紧闭的校门,搞不好会触发警报……最安全的方案,是在仓库中过夜,让金宫学姐在早上过来。即便如此,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紧急情况。实际上,三峰学长恐怕是中暑晕倒了。三峰学长应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准备了紧急情况下的逃离手段。」



『……可是,他并没有使用吧?为什么……?』



「这个……你看我接下来演示一遍,应该就能明白。」



当时的布置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留着,有极大的赌博成分。



而且,其实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三峰学长做了我推理出的布置。错就错了。那么——



我将手机切换到视频通话模式,拍摄跳箱内部。



「看得见吗,学姐?这是我们刚才发现的东西。」



『嗯……便当,夹心面包,塑料瓶……还有,餐具?』



「筷子和勺子。筷子上沾有米粒。」



『啊,这样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伊吕波君。三峰君他——因为我在看着他,所以他没有喝水是吧?因为我在看着他……』



「……是啊,应该就是这样。但是,现在我想让你看的,是餐具。」



『餐具?』



「是的——这只勺子,你觉得是用来干什么的?」



『诶?……这个……?』



松田学姐困惑,含糊起来。与之相对,明神让人不爽地说:



「是用来吃便当的吧。你在说什么呢?」



「你说你见过对吧,明神。」



「啊?」



「我是说便利店便当——便利店便当一般是不附带勺子的。用不到勺子。」



「……嗯?不,可是……啊,对了,是不是他吃米饭的时候用了?你看,米饭粒粒分明的时候,用筷子吃就不太方便了。」



「打开便当的盖子、用筷子接触过饭之前,不知道会不会那样吧?既然筷子上沾有饭粒,那么三峰学长至少曾经想过用筷子吃饭。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下,他在打开便当盖子之前,是打算用筷子吃饭的,没理由事先准备勺子。即使他意识到用勺子吃更方便,那时这间仓库也已经变成密室了,没办法再去拿勺子。」



「……唔,的确,是这样的……」



『伊吕波君……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这只勺子,不是用来吃饭的。」



我伸手拿起不锈钢勺。尺寸略大,是那种吃咖喱时用到的。不过,校服的口袋应该还是能装下的。



「现在来按顺序整理一下两年前发生的事吧。首先是金宫学姐一行人,大概是午休之类的时间在仓库里吸烟,不小心让烟灰掉到了垫子上。她们用手掸,但还是留下了痕迹,非常慌张。必须要在避人耳目的时间来仔细清理——她们有了这种想法,于是就想到了吧,有一个方便的人。」



我压抑着感情,向沉默下来的松田学姐陈述。



「但是,金宫学姐有个秘密甚至没有对自己小团体的人说过。她其实在和三峰学长交往。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去欺凌自己头领的男友,所以我想小团体里的人不知情——金宫学姐拜托了三峰学长,学长答应了清理烟灰的痕迹。不过,在小团体成员的面前,她表面上的处理是恶作剧式地将三峰学长关一晚。」



『……嗯。』



「听了金宫学姐的请求,三峰学长在她放学后进行社团活动期间,准备了便利店便当和面包、饮料作为熬过一夜的物资,放在了学校里。而学长做好了各种准备之后,在即将到离校时间的时候被金宫小团体关进仓库——此时,金宫小团体应该暂时拿走了三峰学长的手机。然而,只要手机交到作为头领的金宫学姐手上,之后通过窗户的铁栏或是直接打开门锁,就可以将其交还给仓库里的三峰学长。食物也是一样。还有,这只勺子也是。」



『……这只勺子……就是关键?三峰君原本能执行的逃脱方案的关键。』



「没错。」



随后,我拿着勺子,走向某个地方。



位于仓库角落墙上的小洞。



「你知道有这个小洞吗。」



『不知道……从我这里看过去,正好被草和影子遮掩住了……』



「那,这样呢?」



我将拿着勺子的手穿过洞口,伸到外面。



『能看到草里有东西在动……吧……』



「我想也是……」



松田学姐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消失。



明神也变得一脸苍白,陷入了沉默。



她们两个都意识到了吧,意识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个洞只能容得下手臂通过,实在是无法让人出入。而且,仓库后面长有大片长度三十厘米以上的杂草,从外部很难发现。但是——」



我将视频通话的镜头从墙上的洞口移向了洞口前的地板。



准确地说,是落在地上的、大约有五厘米的、根部裹着泥土的干枯杂草——



「看得见吗,学姐?这根干枯的杂草,就落在挡住了洞口的起跳板旁边。」



『嗯……是从墙上的洞落进来的吧。』



「没错……但是,你觉得它是怎么进来的?」



『诶?』



我捡起干枯的杂草,移到摄像头前。



「这根杂草的根部没有断,仍然裹着泥土。自然脱落或者被拔起来的情况不会是这个样子吧——恐怕,是被挖出来的。」



『…………』



「刚才我说过,三峰学长在被关进仓库之前,『做好了各种准备』对吧——那个准备,就是这个。毕竟仓库的背面应该也不会被社团活动中的学生察觉……」



我再次把手伸出洞口——握紧勺子,捅进杂草丛生的地面。



舀起来吃。除此之外,勺子还有其他用途。



换言之,用作铲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准备铲子,可能是觉得只要能挖开地面用哪个都行。如果选勺子,那就不用特地去买,到家政课教室借就行了,而且不需要金宫学姐带给他,自己放进口袋里就可以带进仓库。只是,实际上出现在这里的就是勺子。



我用力挖掘地面,将杂草连根挖起。



三峰学长那时候,这里也和现在一样长满了杂草吧。不过,我通过原本就靠近地面的洞口挖掘,而三峰学长不一样,他在仓库外面自上而下俯视着地面进行挖掘。这时,长长的杂草严重影响了视野,显著阻碍了挖掘作业吧。



所以,三峰学长为了让挖掘能顺利进行,拔掉了一些杂草——或者是扯断吧。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原本有三十厘米以上的杂草因此变得只有五厘米长。



挖掘作业十几秒就结束了。



捅进地面的勺子,前端顶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



「——有了……」



找到了。我的推理——明神的推理,是正确的。



我挖出了埋在地面下的那样东西。



它被塑料袋包着。



所以,两年后的今天,它仍然没怎么生锈,看上去还能用。



「……扳手……」



明神嘀咕道。



没错,埋在这里的,是扳手。



那是可以将窗户铁护栏上的螺钉取下来的工具。



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我放下勺子,拿起扳手,将手从铁栏的缝隙伸到外面,取下螺钉。



我花了些工夫,但四颗螺钉全部取下来了。随后,失去了固定工具的铁栏掉到了窗外的地上。繁茂的杂草接住了它,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我整理好物品,一起丢到窗外,然后自己也穿过了窗户。



我先落在杂草上之后,明神接着想要爬出窗户,变成了上半身探出窗外的姿势,慌张起来。我双手撑在她腋下,把她拉出来。



我们两人都成功落地后,我将散落的螺钉和铁栏收集起来,固定回原处。



逃脱就此完成。



只需要把挖出扳手的洞重新填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当时的三峰学长无法使用这个方法。



要说为什么——



「松田学姐……」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相信学姐能够接受真相,开口说道:



「三峰学长——因为松田学姐一直在看着窗户和洞口,所以无法使用这个方法。」



也就是说。



「把三峰学长关在里面的,不是金宫学姐——而是松田学姐。」



因此,明神的脑海里才没有浮现出犯人的名字。



准确地说,名字浮现出来了,但明神自己没有意识到。



因为是同一个人。



刚刚推理出的把我们关在里面的犯人,和新的谜题中的犯人是同一个,二者混在了一起,明神就感觉没有收到任何天启——



『……哈哈。』



她的笑声有些阴沉。



『哈哈,啊哈哈。呵……哈,哈哈哈哈——是这样啊……』



很难受。我应该不如松田学姐难受,但心中还是充满了后悔。



真的该把这一切告诉她吗。



真的可以揭露这些真相吗。



『对不起……伊吕波君。让你做了奇怪的事呢……』



「不……我没关系的。」



『……我做了丢人的事情呢……这样啊,是我的原因吗。因为我,三峰君才……』



「松田学姐没有错!只不过是情况恰好没对上——」



『——只是恰好没对上,吗。』



学姐笑道,像是在自嘲。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没有缘分」吧……』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松田学姐想画上句号,给一直无法忘却的痛苦记忆画上句号。



最终,她做到了。但是画上句点的,或许是比被心理阴影纠缠还要苦涩的真相。



我该怎么做才好。



该怎样才能拯救松田学姐。



『……谢谢你,伊吕波君。』



松田学姐一如既往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老实说,很想哭……可是至今为止,我甚至没能哭出来。我一直都停滞不前。所以……现在,如果我能撑过现在,我一定……』



「松田学姐……!」



我尽可能坚定地朝电话另一头的她喊道。



「请你……再来咨询。不来咨询室也可以。只要你用手机联系我,无论什么时候,多少事,任何事,我都能接受你的咨询……!」



『……不要这样……』



松田学姐笑了,声音带着哭腔,为感情而颤抖。



『这么温柔地对我……我马上就会误会,然后喜欢上你的啊……!』



我隔着电话听了一会学姐的哭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证别人真心流泪的场面。



钢琴的旋律从远处传来。



那纤弱的声响听上去有些寂寥,不过音色给人一种专注的感觉,即使步伐缓慢也要积极前进。



明神忽然不再把玩拼图碎片。



「……那天之后你见过她吗?」



不必去询问她指的是谁。



我也不再学习,透过窗户望向操场,还有操场角落的——体育仓库。



「不……没再见过,也没再联系过我。」



「你后悔吗?」



「……不好说。可能有更好的方式,也可能那就是最合适的判断了——你知道答案吗?」



「……………………」



不待争辩。



不容争论。



在一瞬间终结任何谜题。



准确无误地得出所有真相。



身负这种名号的明神凛音——却摇了摇头。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是啊。



所以,我才在这里——代替她回答她应该给出的答案。



……没错。明神并不是用来对答案的装置——她不是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我到底在问些什么呢……



这时,响起了咨询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客人?



我刚才一直和明神一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现在回过神,站起身,探头看向白色隔板的另一侧。



出现在眼前的是——



「……明神老师……」



这间咨询室原本的主人——明神芙蓉。



两年前,要求松田学姐……封口保密……



明神老师没有和我打招呼,沉默着走向柜子上的咖啡机。



然后,她看都没看我们——



「凛音,出去一下。」



如此,向自己的妹妹命令道。



「这样更方便谈话对吧,伊吕波?」



这个人——已经看穿了一切吗。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读过的西游记绘本……逃得再怎么快,出现在终点的永远是释迦大佛的手指……



我看向了窗边的明神。



明神正在盯着我看,像在征求意见。



「……拜托了。」



我没办法命令她。



不过明神点了点头,盖住拼图后,站了起来。



就这样,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然后明神老师拿着咖啡杯坐在了沙发上。



「好了,坐吧。这又不是站一会就能聊完的事。」



听到她这么说,我才终于坐在了老师对面,而老师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盒百奇棒。



「伊吕波。如果没有在这个房间里进行,那就是你个人承接的咨询。没有义务向我报告。」



啪啦啪啦啪啦——明神老师毫无紧张感地撕开百奇盒的包装,同时说道。



「你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不得不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好像断言一般。



远比明神的推理更像是受到了天启。



老师说完后,从袋子里抽出了巧克力饼干。



「还是说,你打算放过邪恶?」



……邪恶?她说邪恶?



「并不是恶。」



我下定了决心。



做好了和这个人对峙的准备。



「你现在——还只是个嫌疑人。」



「哼。」



老师像是叼烟一样含着百奇棒一头,淡然地说道。



「先告诉你一件事吧——世间称之为邪恶。」



我怎么可能认同这种事啊。



「——以上,就是松田学姐的咨询内容。」



我详细说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之后,坐在对面的明神老师咔嚓一下咬断了嘴上叼着的百奇棒。



她一点一点地啃着剩下的一头,说:



「这样啊——你做得不错嘛,伊吕波。」



「……啊?」



做得……不错?



「哪里……算得上做得不错啊?就因为我说出了真相,松田学姐哭成了那样——」



「只是这样就收场了吧?那做得挺好啊。」



「只是这样……!」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冷静下来。别上头。我应该追求的是真相——仅此而已。



「明神老师……我到现在还是不清楚你的为人。可是,我觉得你是认真为学生着想的。若非如此,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这间咨询室……而你,又为什么要求松田学姐保密?就因为你这种蛮横的处置,学姐她苦恼了两年——要是有内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唔……」



明神老师翘起长腿,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脸,一副相当放松的模样。



「伊吕波。」



「在。」



「你觉得——像你这样揭穿所有真相,有谁能得到好处?」



「……诶?」



声音和平常一样,感觉不到多少干劲——但她尖锐地批判了我。



我没能理解理解这个反差,一时呆住了。



「是被凛音毒害了吗?说着不要轻易把人叫作罪犯、和那孩子作对的人,不正是你吗——现在的你,简直就是警察啊,伊吕波。就跟用不实的罪名逮捕了你母亲的警察一样。」



「……什……啊……!」



我惊讶得没能说下去。



她知道我母亲的遭遇?不,既然她跟学校有联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为什么偏偏要说我和施行了错误逮捕的警察一样?



「你想说这是冤罪吗……?你没有在试图隐瞒欺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告诉你吧。我当然要隐瞒。要问为什么,这是唯一能帮助所有人的方法。」



「帮助所有人……?」



明神老师抽出了另一根百奇棒:



「就是你寻求的所谓『内情』啊。三峰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其实,让他留在我们学校有些屈才。我很早就打算让他转到能更好地培养他的能力的学校。」



「诶……?」



「而这件事有个障碍,那就是恋人。三峰以和金宫交往为由,没有答应我的推荐。你不觉得这样很蠢吗,伊吕波?」



明神老师面不改色地说道。



她叼着百奇棒,表情淡然得像是在聊电视节目一样。



「十几岁的时光能否在合适的环境中度过,这是决定一生的重大抉择,绝不能被一时的感情荒废。那要怎么做呢。经过理性思考,答案只有一个。」



「……不会吧……」



「别误会。体育仓库的事件不是我设计的。那是一场事故。我只不过是把三峰带到医院,对他这样说——金宫身为你的恋人,比起倒下的你,更关心垫子的痕迹哦。」



「…………!」



这个人。



这个人……!



「你骗了他吗!! 你说谎了!为了拆散他们二人……!!」



「别大喊大叫。我也觉得骗人并不善良。不过,也有句话叫善意的谎言。结果就是三峰转到了更高级的高中,好像现在成绩更好了,都能考虑去东大。现在还会打来电话感谢我呢。」



「可……可是,这样一来,被留下的金宫学姐……!」



「将失恋的悲伤化作力量,投身于社团活动,仅仅一年就打进了全国比赛。这不是结果论,而是经过缜密的心理辅导之后,我判断金宫可以撑过去。」



「这……这样的话,松田学姐呢!? 松田学姐这两年里,一直在想念着三峰学长……!」



「关于这一点,必须要感谢你呢,伊吕波。当时,我认为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松田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强。我判断她无法承受沉痛的失恋。不过,没想到,居然存在留下那么浅的伤口就能收场的手段。我可真是遇到了盲点。」



「诶……?」



那么浅的,伤口?手段?



这种说法,就好像……连我对松田学姐说的话也是谎言……



「嗯?……这样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你指什么……?我不知道是指……」



「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松田才编造出了她能够接受的谎话——原来你只是推理错了啊。原来如此。仔细一想,你没见过那玩意啊。先不说凛音,你不知道那东西,很难触及真正的真相吧。」



她说,推理——错了?



这怎么可能。哪有别的真相——



「我放到哪了来着……」



明神老师这样嘀咕着站起来,开始在墙边的柜子前找东西。拉开第三个抽屉的时候,她说着「有了有了」取出一个小盒子一样的东西。



「看吧。这是两年前在那间体育仓库没收的东西。没有嫌麻烦丢掉真是万幸。」



我接住了她扔来的盒子。这是什么?这厚度……?诶?



「你没有用过吗。嗯,我想也是。」



鸡皮疙瘩爬过后背。



这东西……



不是吧。



这东西,在体育仓库里?



明神老师吃着百奇棒,淡淡地说道:



「对高中生来说,酒店费用有点贵吧。」



避孕套。



已经开封了。



上面写着内含三只,然而里面只剩两只。



「……不会吧……」



「就跟色情片一样吧?纯洁的松田不可能接受。」



「不可能。」



「那你来反驳一下吧,想当律师的。」



冰冷。



明神老师盯着我,我几乎无法从那机械一般的眼神中窥探出感情。



「你如果觉得这不可能,那就给出证据进行反驳。无根无据的结论毫无说服力。」



我咬紧牙关,从包里拿出推理笔记。



我能想象到明神老师指出的假说。那是下流的妄想,恶趣味的谣言。我为了如此断言,寻找用于反驳的武器。



「……松田学姐可是一直在望着仓库内部啊。你是想说他们与此同时进行了那种行为吗?」



「所以才无可救药啊。伊吕波,你在那间仓库里的时候,好像在垫子上面躺过吧?当时,你看向窗户了吗?」



「看是看了,那又怎么——」



「你看到了什么?」



「……星空。」



「就这些对吧?你没有看到附近住宅的窗户——也就是松田房间的窗户。」



——我合上推理笔记,深深叹了口气,往后仰躺下来。



——透过嵌着铁护栏的窗户,只能看到点缀着繁星的夜空。



「我没有……看到。……啊。」



对啊。这样一来。



「既然如此,当然反过来也一样。从松田房间的窗口,看不见躺在垫子上的人。」



「……啊、啊啊……!」



「不仅如此,松田有明确说过吧?三峰他『趴在垫子上不知在干什么』。她唯独没看到下面的人也完全不奇怪。」



「可……可是!不能就这样断定……!」



「——伊吕波。」



老师摇晃着叼在嘴里的百奇棒——像是叼着一根烟。



「田径竞技没有轻松到肺部被尼古丁残害过还能在其中大放光彩。」



「诶?」



「我是说,留在垫子上的黑色痕迹,不是烟灰。」



……不是,烟灰?



的确……的确,这一点只不过是推测。只是看起来像是烟灰,没有详细分析过成分——说到底,当时我们实际看到的,只是松田学姐根据自己的记忆再现出来的东西。



「况且,要是在那种封闭的空间里抽烟,只会被熏得受不了。你也经历过吧?扬起的尘埃很难飘到窗外去。充满仓库的烟很快就会沾在东西上,在仓库里留下味道。要是在当前使用的仓库里留下味道,一定会立马引发问题。的确,有传言说金宫她们吸烟。不过传言只是传言啊。」



「确……确实,说不定是这样……可这样一来,那又是什么痕迹?」



「她不是来过吗?金宫她,来过这个房间——那么,你也发现了吧?」



「发……发现什么……?」



「头发啊。」



明神老师指着自己头顶说道。



「今天我刚好看到过金宫,掉色挺明显的。那样子怎么着都会明白吧。」



「……掉色……」



金宫学姐的头发根部——稍微露出了天生浅色的头发。



「松田没有化妆的样子,都不像个女高中生。头发也是纯净的黑色。她肯定甚至没有想过染发这种事吧——所以,她才没想到这一点。同时她又对金宫抱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把仅在视野中出现了一瞬的黑色痕迹当成了烟灰。伊吕波,你被她带偏了。」



「……头发……黑色……染黑……?」



「即使自己没有做过那种事,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吧?染黑的头发在上面反复摩擦,会留下怎样的痕迹——」



像是被炭——



反复摩擦一样——



「只有金宫躺在垫子上面反复让头来回动,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可……可是……这种情况不是金宫也可以……也可能是其他人在上面留下痕迹……」



「确实。那是跳高时用的垫子——采用背越式跳高的选手落在垫子上的瞬间,有可能将染发剂附着在上面。」



「没、没错,没错啊!只要存在这种可能——」



「即便如此。」



明神老师用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那道痕迹不是烟灰,这个结论仍然没有改变——而这会瓦解你的推理,对吧?」



「……啊……」



「还是说,你打算主张那上面有染发剂和烟灰两种痕迹?松田有给出过任何类似的证言吗?」



有可能只是她看漏了——我反射性地要喊出这句话,然而铭刻在身体中的知识阻止了我。



恶魔的证明。



既然不可能找遍世界每个角落,那就不能断言世界上不存在恶魔。正因为如此,举证责任才需要主张『存在』的一方承担——



而在这次的事件中,主张『还有另一道痕迹』的我,需要给出根据。然而,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更何况,明神老师肯定知道痕迹确实只有一道。就算我再怎么坚持说可能是看漏了,见过当时现场的老师和没见过现场的我,二者的证言可信度依旧有着云泥之别。



不行。这条路是不行的。



要找到别的反驳。因为,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不惜弄哭学姐,我才找出了那个真相——如果那是错误的,我又该怎么跟学姐……!



「……那个黑色痕迹,可能是染发剂留下的痕迹。然而,也可能是烟灰的痕迹。」



我挣扎着说道。



「二者的可能性,应该是平等的。如果金宫学姐那天是第一次在仓库里吸烟,那也不会留下味道——这盒避孕套,也不能确定是三峰学长带进去的。只要无法完全否定痕迹是烟灰的可能性,就还有……!」



「那么。」



明神老师翘着长腿。



她将双手也松弛地搭在大腿上,背靠沙发,变成一副放松的姿态。



「我来完全否定掉吧。伊吕波,现在看来这样能帮到你。」



「……诶……?」



明神老师轻启薄唇,滔滔不绝地开始推理。



「金宫和小团体里的学生吸烟,烟灰落在垫子上,留下了痕迹。假设这是真的,考虑一下吧。这种情况应该第一个查清楚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时候吸烟』。伊吕波,你推理的时候,假定了是在当天午休对吧?原来如此,放学后金宫要参加社团活动,要是前些日子吸的,到那天才去消灭证据未免太晚了。一般都会认为是当天的午休,这也难怪。」



「你……你想说这是错的?」



「难以想象。」



老师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社团活动用到的备品,每天有三年级学生清点。」



「……啊。」



——松田学姐露出平静的微笑,看着我们的互动,而我打开了放在地上的纸箱。



——她应该是要确认纸箱的内容吧。毕竟无论是哪个社团,原则上都是三年级学生负责检查备品——必须每日清点,如果发现了损伤或是污痕,就要一个不漏地记录下来报告给学生会。



「如果有损伤或是污痕,都会被一个不漏地记录下来。如果午休时产生了烟灰的痕迹,在社团活动进行清点的时候就会被发现,留在官方记录里。即使想隐瞒,当时的金宫还是一年级——就算可以欺压一下同级,也无法对最高年级的学生施压。毕竟就是因为这一点,备品清点才会由三年级学生负责。」



「也就是说……如果金宫学姐吸了烟,就是备品清点之后……?」



「那么,清点备品又是在什么时候呢——这一点似乎在松田的证言里有提到。」



「诶?」



「『她听到催促离校的广播,准备回家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了田径社的前辈正在检查体育仓库。』她好像是这么说的。那应该就是备品清点吧。金宫吸烟的时间点,就只能在从那时候到完全离校时间为止这么短暂的时间内。」



「这……这也是有可能的吧?在社团活动结束后抽上一支——」



「只是抽烟的话确实如此。可是,伊吕波——清点开始的时间是在离校广播响起的时候。至于广播是什么时候响起的,你经常和凛音一起留在学校,应该很清楚吧?」



「是……完全离校时间的,十五分钟前,这又怎么了……?」



「让你一步,就当成金宫在这段时间里掉下了烟灰吧。这样一来,三峰就是在这之后被叫过来的吧?」



「——啊。」



「落下烟灰的时间最快也得是离校时间的15分钟前——可是,三峰的家距离学校有30分钟电车的车程。」



——三峰君说「上学要坐30分钟的电车」,我就说「这样啊,挺不容易呢」。



「当被叫出来的三峰赶到学校,校门已经关了。当然,便利店便当、勺子、扳手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时间准备。」



回过神来,我发觉我已经深深地垂下头,盯着咨询室的地板。



我的推理,前提条件是三峰学长在放学后做好了各种的准备——而事实上,那些准备确实存在。正是我自己找到了埋在地面下的扳手这一无比有力的物证。



但是。



三峰学长,是在放学后就开始做准备的。



这个事实——恰好能证明,三峰学长被关进仓库,不是因为垫子上留下了烟灰的痕迹……



因为,留下烟灰痕迹的时间,只能是完全离校时间前仅仅15分钟内。



「……不对……」



我拼命思考。



还有,还没完,要下结论还太早了。



「离校时间的15分钟前进行的备品清点中应该能发现烟灰的痕迹……刚才是以这一点为前提的对吧……?」



「没错,怎么了?」



「如果有能蒙混过备品清点的方法呢?」



我抬起头。



直直地盯着那张比她妹妹还要机械的、毫无表情的脸。



「比如说,把沾有烟灰痕迹的垫子,和备用垫子交换——」



「备用垫子?」



老师让翘着的双腿互换了一下位置。



「哪有那种东西。」



「还、还问哪……不是有吗。就在体育仓库里,除了铺在地上的,还有两张……!我确确实实亲眼看到了!」



——跨栏的栏架、沙包投篮用的沙包、拔河用的长绳、老旧的跳箱——还有另外两张跳高用的垫子,竖着靠在墙上。看上去比明神现在坐着的这张要新一些。



没错,有的,应该是有的,我看见了。那间仓库里,有三张跳高用的垫子!



「那些是两年前的事故发生之后买的。」



老师冰冷地拒绝了我的反驳。



「只需要看看购入记录就能证明,算了,还是配合你的视角来回答吧。伊吕波,你应该可以从松田的证言里推出当时只有一张垫子。」



「诶……?」



「松田对于她赶到空无一人的体育仓库时的事情,似乎是这么描述的:『体育仓库内空无一人。锁和大门都开着,没有人在里面。仓库里乱七八糟,甚至无从落脚,只有一张宽大的垫子』——」



「宽大的垫子,只有一张……她、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可在那之前金宫学姐和老师有来过对吧?可能是把其他垫子拿走了——」



「——看上去可能,但不可能。」



「……为、为什么啊……?」



「『仓库里乱七八糟,甚至无从落脚』,哪还有空间多放置几张跳高用的垫子?」



「————————」



……啊。



我彻底接受了。



啪唧一声。



内心深处传来了所有拼图不多不少完美拼合起来的声音。



而它同时——



——也是我心碎的声音。



败北。



失败。



错误。



此时此刻,我发自内心地承认了这一切。



「这样,所有的反证都结束了。」



明神老师说道。



「因此,当天的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吧。」



她像是要细致地封死退路。



「首先,三峰和金宫预先约好了。三峰在仓库待到次日清晨、金宫待到晚上,却没有出问题,这应该是和监护人做过些解释吧。为此,三峰在放学后准备了食物和扳手,拿到了学校里。



大概就是这时吧,三峰被金宫小团体里的其他女生抓到了。金宫应该是后来才赶到三峰被人纠缠的地点的。金宫想救他,但在其他人面前需要掩饰关系。她大概是这时想到,把三峰关进本来就要进行密会的体育仓库。



就这样,三峰被关进仓库里,金宫暂且拿走钥匙,和其他女生一起回家。不对,毕竟时间很紧,所以可能在途中就找借口告别了。无论如何,她很快折返,来到仓库与三峰会合了。



那些食物就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的吧。结束了社团活动的金宫肚子很饿,很快就吃掉了便利店的便当,也喝过了饮料。然而,三峰不觉得饿,因此没有动自己的那份面包和水。



两只瓶子只有一边被喝过,你把这件事解释成了三峰准备独自久留,带进来了那些东西,但也有这种解释。尽管是推测,但不会偏得太远。



之后——细节就省略了,总之事情发生了。一轮过后,他们应该正准备喘口气吧。可能是想看时间之类的,三峰看了手机。而松田透过窗户发现了手机的光。



所幸三峰上半身还穿着衣服,所以松田没有发现三峰在干什么。话虽如此,他们两个还是慌了吧。为了想办法应付松田的目光,三峰用笔记本和她笔谈,趁机让金宫从门口离开。



三峰为了让松田看见笔记本,把笔记本按在了窗户的铁栏上。当然,让笔记本尽量近一些会更容易阅读吧,但是三峰还有别的意图。没错,用笔记本挡住窗户,就能降低逃走的金宫被察觉的可能性——而且,松田被笔记本吸引了注意力,最后她没有发现摸黑逃走的金宫。



好了,三峰就这样被留在了仓库里。他只有一个逃脱手段。就是你推理出来的那个路线,用藏在地里的扳手取下铁栏,从窗户离开。毕竟大门应该由金宫上了锁,为了避免被教师或杂工发现。



上锁的决定,就结论来说是个错误。让金宫逃走的时候,三峰应该没想到松田会一整晚监视窗口吧。他认为松田迟早会放弃或者睡觉,判断只要趁那时从窗口离开就没问题。



然而——现实是,先倒下的是三峰。通风条件差的仓库,炎热的夜晚,以及和金宫办事消耗了体力——要克服这些问题,食物和水分不可或缺,但是在松田的监视下,他没办法碰到这些东西。



松田的视线让体育仓库完全变成了密室,困住了他。



之后的事情就和你从松田那听到的一样。第二天早上,金宫来到仓库,发现了倒下的三峰。而我刚好在场,我从金宫那了解情况,让她暂且回家,开车把三峰送到了医院。



而与松田碰面,是在我刚刚把三峰从体育仓库里带出去之后。看见她的表情,我意识到了来龙去脉,就建议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明神老师拿起马克杯,喝了口咖啡。



「以上就是两年前神隐事件的真相——你还有什么不满吗,伊吕波?」



我甚至无法回应明神老师的确认。



真相,已经无比明晰。



老师把搭起的腿放了下来,打开了另一盒百奇棒。



「别那么消沉。」



老师咬着百奇棒,用淡漠的声音说道:



「刚刚开始习惯的时候最容易失败。这次也算歪打正着,是失败里比较好的那一种吧——倒不如说,之前真亏你能没有失误,跟上了凛音的『天启』。」



「……你是说明神她……已经理解到这一步了吗……?」



「这种疏忽真不像你啊,伊吕波。松懈了吗?就像陷入倦怠期的情侣忘记去夸赞对方一样——还是说,你以为凛音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吗。以为自己理解了,却看漏了重要的信息,你还差得远啊。」



重要的,信息……?



明神……给出过信息吗?给出过导向真相的信号?



「我不在场,所以这是推测。那么我要问你,伊吕波——凛音她,发现垫子上的痕迹,听了松田说的话之后……是不是变得不再接近垫子了?」



「————啊。」



——把垫子搬回原位吧。你来抬另一边。



「凛音比较纯洁,这件事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伊吕波。」



——不要,很脏。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凛音知道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不是在上面休息了蛮久吗。



——我说完后,明神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不高兴地把脸扭到一边。



「……啊……啊、啊啊啊……!!」



我看漏了吗……!



明明就在她身旁,明明离她那么近!我却……!!



「我说了,别那么消沉。」



吃完最后一根百奇棒,老师站了起来。



「我不打算因为一次失败就要你离开凛音,也不打算废除评价分的事情。把这次的事当作教训,今后继续为烦恼的学生尽心尽力吧——但是。」



明神老师俯视着我。



她以纯粹的教育工作者的语气对我说道:



「如果这次你明白了真正的真相——那你会对松田做什么。想想这个问题吧。」



刺了进来。



深深地,那句话刺进了灵魂的深处。



「真相,并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救赎,伊吕波。」



……拔不出来了。



我的灵魂,已经被明神老师的那句忠告固定住了。



我至今做的事情有多么不知分寸。



解开别人的真相,摆在本人面前,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回过神来,明神老师已经不在了。



房间内只剩下时钟运作的声音。



唯有这个声音,证明了我的时间正在向前流动。



很快——



「…………」



嘎啦一声,门开了。



明神凛音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我。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和平常一样,快步走向白色隔板另一侧——



「…………?」



「………………」



——她没有走到那。



明神……沉默着,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不知所措,任由时间流逝。



在时钟发出六十次声响之后,明神终于开口。



「看来,你被教训得很惨呢。」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腿,不禁发出自嘲的笑声。



「是、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否定了。」



双手无力地摊放在屁股两侧,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其中——我的右手。



忽然被温润的东西包裹住了。



「……诶……?」



明神没有看着我。



她望着前方,将自己的手轻轻重叠在我的手上面。



「被那个人用大道理驳倒有多难受……我最清楚了。」



……哈哈。



我居然,在被那个明神安慰。



我也……堕落了啊。



「……我说,明神。」



「怎么了?」



「我们——我一直做的事,会不会是多余的呢。」



挖掘出真相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细心地附上证明书,摆在当事人面前,然后获得满足……这样会不会只是恶趣味呢。



我和错误逮捕母亲的警察、在网上随意取乐的人,会不会没什么两样呢。



只顾做这种事情,看漏了重要的委托人给出的重要信息,我——是不是没法像那个人一样成为弱者的助力呢。



「这种事,我不知道。」



听到这辛辣的回答,我微微露出笑容。也对啊——



「这种事,只有本人才知道。就连姐姐也不清楚。」



她接下来的话,令我不禁抬起了头。



明神露出怅然的表情,像是在瞪着什么东西。



「我从前就看不惯她那种擅自决定他人的正确答案的态度!我也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同样,姐姐她应该也有犯错的时候!我说的不对吗!?」



脸红得像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一样,明神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我。



「要说你也是,伊吕波同学……!你是我的律师对吧?是我的代理人对吧?会代替我说出我想说的事对吧?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说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一样呢!你解答的是我的推理!如果有人因此受到伤害,责任不是应该在我身上吗!为什么不推给我呢!」



「我……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面对一反常态咄咄逼人的明神,我也不禁向前探身,如此反驳。



「即使那是你的推理!决定把它说出来的,是我……!而且,还是错的。我没能完全推测出你的想法……那么,这不就是我的责任吗。你都没有开口,仅仅是思考了一下,那你究竟有什么责任!?」



「这种事——不是自明之理吗。」



明神宣告道。



她用力握住了重叠在一起的手。



「我那时候在现场。我和你看见了同样的东西,听到了同样的事情。我就有这种责任。」



……那是什么啊。



这种东西,翻遍六法全书也找不到。哪有光是在场就会产生的责任啊。



你真的是……不擅长解释啊。



这样根本无法传达给别人。没人明白你想说什么。而你心中的真相,一点都不会获得理解,堕落成无聊的找茬。



——不过,我明白。



看到你的表情就能明白。



看到你的眼睛就能明白。



看到你脸上的红晕、嘴唇的颤动——以及紧握着的手,就能明白。



尽管这次犯了一点错误……但是,刚才你以自己的风格表达出来了。



这一个月还没有短暂到……这样都无法让我明白。



我和你都在这一个月里有了些许成长。



是啊……嗯,只要明白了这一点——



我回握住明神的手。



你清楚,我也清楚,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根本没有必要叙述推理。



那是毋庸置疑的自明之理。



「以后,一起让那个大道理怪物哭着求饶吧。」



听到明神表明决心,我笑了起来。



「先不谈那个目标——对不起啊,身为一个律师,我做得太逾越了。」



「明白就好。」



说完,明神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



……然后?



「……………………」



「……………………」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我们坐在沙发上,握着对方手,近距离对视——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神也一样,我们一时间成了一对单纯握着手对视的男女。



很快,明神惶恐地挪回了探出的身子,将视线撇向一边。



「……手汗有点恶心呢。」



听见这句话,我的大脑也重新启动了。



「……你才是,好像湿乎乎的啊?」



「这种狡猾的心理暗示可不可以打住?说得好像我很在意你一样。」



「你才要打住。你肯定觉得总之说一句恶心我就会胆怯吧。遇到无根无据的冤罪,我会态度坚决地战斗到最高法院。」



「哪是冤罪。这都湿漉漉的了。」



「现在本来就是夏天,稍微出点汗也是正常的吧!」



「你承认了?你这是承认了吧!」



现在的我,还没有自信去拥住那副肩膀。



不过,如果只是并肩而行,我应该能做到吧。



毕竟,我和她,都是会犯错、也会消沉的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