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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2 / 2)


  又道,“亏得宜嘉夫人涵养好,若换作是我,早把赵家那些人给打跑了。当初夫人可是已有婚约在身的,他们家里竟硬是退了婚也要把人送进宫去候选。结果落了选,不过做了个普通的宫女,这一家子倒装起死来,只当家里再没这么个女儿了。如今看着夫人终于熬出了头,一个个又恬着脸巴结上来。昨儿我还在呢,那赵家大郎就说什么‘你没个子嗣,膝下空虚,我家五郎看着倒是个好的,就给你做个嗣子吧’。我呸!真个儿是不要脸到家了,不就是看上了夫人的家当嘛!”

  “夫人怎么说?”莫娘子问。

  “夫人能说什么?只能那么干笑着罢了。倒是一旁王府里的那位二十七小郎君,只一句话就顶得那赵大捏着鼻子跑掉了。他说:‘阿郎可真小气,明知道我姨母爱热闹,竟只肯过继一个。我看,不如把你家里那些小郎小娘全都过继过来,这样才显着您老是真心对我姨母好呢。’”说完,柳娘子一阵呵呵地笑。

  “咦?”莫娘子道:“我怎么记得去年的时候,说是那位小郎需得认个属马的贵人为干亲才能活命,这才认了宜嘉夫人做干娘的。怎地他不叫夫人为‘干娘’,倒叫起‘姨母’来了?”

  “你竟不知道?”柳娘子于镜子里朝着莫娘子飞了一下眉梢,笑道:“我还当这件事广陵城里无人不知呢。”

  又道:“那位二十七郎的生母,原是宜嘉夫人的亲妹子。当年赵家原是想着把她那亲妹子也送进宫里去的,后来却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倒叫她成了大王的姬妾。再后来就有了这位二十七小郎君。去年的时候,夫人的妹子病死了,因她到底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叫夫人和她那外甥不好当个正经亲戚来往,所以才对外说是认了个干亲的。”

  柳娘子忽地冷笑一声,道:“真论起这件事来,可真叫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若不是宜嘉夫人身后站着的那一位,王府里哪肯纡尊降贵,叫那位小郎认下这门亲。说白了,利益动人心罢了。”

  “怎的说?”莫娘子没听明白。

  “你没听说?”柳娘子的细眉又是一飞,道:“去年的时候,内阁里就有人议着过继的话题了。那王府里别的不多,就小郎君多呢,随便叫宫里那位看上哪一个,于王府都是天大的福份。认了这门亲,虽会叫人耻笑了那位小郎君,于王府却是有利无害的事。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这位小郎是皇家血脉,再不可能过继给人,只怕夫人宁愿过继了他呢。”

  却是又冷笑一声,道:“再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因着如今那位小郎君一个月里倒有大半个月是在宜嘉夫人府上住着的,竟叫赵家人也跟着眼红起来,生怕夫人把家私全都给了那位,只借口‘孝心’二字,也把家里的那些小郎小娘们送到夫人府上住着。虽说因此叫我们织坊跟着发了一笔小财,可要叫我说,我宁可没有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亲戚们!”

  说到这里,柳娘子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问着莫娘子道:“你们玉栉社的年会定在几时?这可是你入社的头一年,回头你从我这里挑件衣裳去,你的那些衣裳,我可真是看不过眼去。”

  莫娘子笑道:“我穿你的衣裳去算什么?该怎样就怎样吧。”

  因年下忙,梳好头后,柳娘子并没有多留莫娘子,二人便这么散了。

  虽说昨天在流金巷时,许多人都因着阿愁而说着客气话,说要请莫娘子去给她们梳头,可在这个尚未达到温饱线的时代里,并不是什么人都有那个本钱,有事没事就请个梳头娘子上门的。因此,今儿一早,竟是除了那两位固定老主顾外,就再没一单生意了。

  于是,带着阿愁回到家后,莫娘子便开始“操练”起阿愁来。

  她正指导着阿愁如何识别头部的穴位时,就听得楼下的院门传来“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便是那总跟个看门人一样守着门户的王家阿婆跟人招呼的声音。阿愁还没听清她跟来人说了什么,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儿在楼下嘎嘎笑着问王阿婆:“阿莫可在家?”

  “在在在,没见她出门呢。”王阿婆应着,抬头冲楼上叫道:“阿莫,你王大娘来了。”

  顿时,阿愁就感觉到手掌下,莫娘子的头皮动了一下。抬头看去,就只见镜子里,莫娘子的眉狠狠地拧了起来——显见着是不太待见这位王大娘的。

  王大娘……看着莫娘子重新盘起头发,阿愁忍不住想着,这位“王大娘”,不会就是于背后说她闲话的那个“王大喇叭”吧?

  第二十九章·歪门邪道

  显见着那位王大娘是个热闹人,从楼梯上来,这一路她的声音就没歇下过,却是见着谁都大着嗓门打着招呼,叫原本清静惯了的周家小楼里荡漾着一片刺耳的噪音。

  亏得今儿隔壁的乔娘子不在家,不然,只怕那位又得摔门抱怨了。

  王大娘来到莫娘子家门前时,莫娘子已经飞快地盘好了头,又皱着眉头命阿愁于屏风后面不许出来,然后她才抢着在王大娘举起拳头砸门前开了门。

  那门一开,王大娘便笑了起来,道:“哟,竟这么巧,我这还没敲门呢。”又以一种熟不拘礼的口吻道:“你家养娘呢?快叫出来我瞧瞧。”

  说着,竟不等莫娘子请她进屋,就从莫娘子的身旁硬是挤进屋去,且还不当自己是外人一般,竟想就这么闯进屏风后面的内室里去。

  她的背后,莫娘子的眉再一次狠狠拧了一下,然后飞快横步拦下那王大娘,冲着那窗前的竹榻示意道:“大娘快请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确实是有一桩好事要告诉你呢……”王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绕过莫娘子,却因莫娘子的防守严密,叫她没能寻着机会。于是她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好奇,随莫娘子于窗前的竹榻上盘腿坐了,又大咧咧地笑道:“你家里有什么好茶,快泡一壶来我尝尝。”

  莫娘子顿了顿才笑道:“我这里能有什么好茶,不过是一点茶叶末子罢了,大娘若是不嫌弃,就尝尝吧。”说着,便于五斗柜上拿了个竹筒子下来。

  只听王大娘在她身后笑道:“你休要哄我,那福康坊的邓家老太君一向视你如同她干女儿一般,这没几天就该是新年了,她那里能不赏你一点好东西?今儿我可是给你带了好消息来,你可不能对我小气了。”

  莫娘子的眉头不由又是一拧。只是,等她回过身去再次面对王大娘时,却是已经平了眉宇间的褶皱,脸上依旧挂着那浅淡的笑,道:“您老又来了。上次就因着您老的那些话才断了我一门生意的,如今竟又这样了。若是叫那邓家老太君听到这些话,不说这是大娘打趣我才说的,倒以为是我放出这些轻狂的话,我这门生意又该保不住了。若真是这样,我可是要拉着大娘讨公道的。”

  王大娘被她的话堵得一噎,脸上不禁一阵讪讪。不过,只眨眼间,她就跟个没事人一般,又摆着一副大咧咧的模样笑道:“瞧你紧张的,我这话不过是跟你说着玩呢,又不出这屋子去。”又道,“不过,你倒确实该给我泡盅好茶来,我可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莫娘子笑道:“那得叫我先听听,是不是个好消息了。”

  “哎呦喂,”王大娘拍着膝盖笑道:“瞧你小气的,不过一盅茶罢了。得得得,我也不卖关子了,告诉你罢。之前不是有人提过,请宜嘉夫人开班授徒的吗?不过因着夫人身份尊贵,始终没人敢跟夫人开这个口,这事也就再没了下文。不过,因今年的擂主竟叫益州那边抢了去,不仅是我们,连夫人心里都很是不服,所以啊……”

  王大娘卖着关子顿了一顿,才拍着大腿笑道:“夫人竟主动跟人提了这事。说是让各家挑了最伶俐的小姑娘送到她那里去,她再从中挑了合适的收在身边教养着,明年不怕夺不回擂主来。”又道,“因夫人要年纪小的,我原想着,你岁数大了,家里又没个承业的,这巧宗儿只怕你是占不到了。却是再没想到,昨儿忽巴啦地就听人说,你收了个小养娘在家里。我立时就想到了这件事。咱俩关系不比旁人,这坊里就我们两个梳头娘子,别人怕你抢了他们的机会藏私不肯告诉你,我可再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今儿才特意跑了这一趟。怎样?我这消息可抵得一壶好茶?”

  她一边说着,一边隔着榻上的小几连连拍着莫娘子的胳膊,又笑道:“快把你家小养娘叫出来我瞧瞧,若是个中用的,你赶紧带着她去社里报个名吧,将来学成了,也是你的福气呢。”

  莫娘子不由斜着眼往王大娘脸上瞅了一眼。虽然王大娘说话时的眼神再诚恳也不过了,莫娘子却是再不敢轻信她一个字。别人不知究竟,莫娘子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正因为这仁丰里只她和王大娘两个梳头娘子,因此,她可没少吃了王大娘的闷亏。如今她生意惨淡,其中可没少了这位的“帮忙”。

  莫娘子略一沉吟,便笑道:“算了,我那徒弟才刚入门,什么都还不懂呢,便是送过去也入不得夫人法眼。”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大娘道,“正因为你家小养娘什么都不懂,才正该送过去呢。如今她就像是一张白纸,还不曾叫人落了笔,倒是要比那些已经学了一肚子鸡零狗碎的更容易上了正道。”又道,“知道你是个好面子的,怕你家养娘送过去没被选上,你面子上过不去。既这样,反正今儿我也闲着,就替你长个眼吧。你去把她叫出来,我来瞧瞧,看能不能送去。”

  看着王大娘的眼总忍不住往屏风后面瞅着,莫娘子的眼不由就是一眯。

  这位王大娘于坊间一向有着“大喇叭”的绰号,不管是谁家里有个什么新鲜事,她都爱主动往前凑,竟是不知道个究竟她就寝食难安一般。于别人来说,这王大娘许不过是爱打听个八卦是非而已,莫娘子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其实这是王大娘做生意的一种手段。因王大娘那里似总有第一手的消息,所以坊间那些闲极无聊的妇人们都爱照顾着她的生意——却是梳头为其次,听些别人家的是非才为主因——因此,别人家的事,于不相干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时的猎奇,而对于王大娘来说,则是她的“生财之道”了。

  而显然,她家阿愁,如今正是王大娘的目标。

  莫娘子心里不禁一阵冷哼,脸上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浅笑,却是没接王大娘的话,而是岔开话题问着她道:“那么,大娘呢?您打算送谁过去?你那个徒弟?还是你家大姑娘?”

  王大娘一撇嘴,道:“我正后悔收了那么个笨徒弟呢,都跟着我学了这么些年了,竟也不能叫人满意。倒是我们家大妞要比她机灵些,看来也只能送大妞去了。”却是再一次扯回话题,连珠炮般问道:“你家小养娘不在家吗?她叫什么?几岁了?你该是从慈善局里把她领回来的吧?有没有跟局里打听过她之前的来历?”又摆着一副知心模样,拍着莫娘子的胳膊道:“我跟你说,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要打洞,这孩子,你得看紧了些,可别叫她从娘胎里带出什么毛病来,最后祸害到你。”

  她这话,却是立时就叫莫娘子一个没绷住,脸上露出不快来,因道:“大娘这话可不对,依着大娘的意思,如今那朱首辅就该在家里种地才是,哪还能成了圣人的左膀右臂辅佐朝政呢。”

  屏风里“不知今夕何夕”的阿愁只听了个稀里糊涂。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师傅说的是当今内阁的首辅大人。和朝中许多出身名门的官员们不同,这位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出身,且家里还不是那种大庄园主,只不过是一户中等的普通农户罢了。

  当然,此乃后话。

  这会儿,屏风外面的莫娘子正因着莫名的坚持,拒不肯叫阿愁于王大娘的面前露面。而那位王大娘,则很有一股子死缠烂打的泼皮劲儿,竟是不见着阿愁就不肯罢休的架式。偏莫娘子是个硬脾气的,且阿愁还发现,她虽然不是个进攻型的性情,却显然是个防守型的,竟是把那没脸没皮的王大娘给防了个滴水不漏。

  王大娘不禁有些恼了,道:“你可真是,这般藏着掖着做什么?看一眼还能把你家那小养娘看掉了肉怎的?何况坊里早有人见过她了,都说她长得不好看呢。”又道:“我说你也真是,要领个养娘回来,好歹领个漂亮的嘛,将来万一哪天叫贵人看上收进府去,于你也是个依靠不是?”

  许是见莫娘子脸色不对,她摆着手又道:“得得得,知道你为人清高,看不上借着养娘闺女巴结贵人的事,我不提便是。不过,我说的那件事,我劝你好好想想。夫人当年怎么说都是因着一手梳头的手艺而被两宫皇太后争抢过的,手里的那些绝活,便是能叫你家养娘跟着学个一招半式,也够你们师徒一辈子受用的。”